渝州傅府,傅商言夜灯长明,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突然腹部抽痛了两下,心里甚是慌乱。
听到动静,暗卫转瞬便跪于门前:“主子。”
“备马,去嘉陵关。”傅商言拉开门,吩咐。
“不可。”暗卫抬起头来,“将军吩咐过,不可让您出渝州一步。”
“到底谁是主子?”傅商言气急。
“我叫人备马车。”
“备马!”傅商言命令道,马车太慢了。
暗卫只得听命去准备马匹。
府里的仆人看到傅商言深夜出行,纷纷出来了,几十个人跪在一起:“请公子回房休息。”
傅商言本就慌乱的心,此刻更加的烦躁。聂允到底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汤?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听她的:“你们是想囚禁我吗?”
听到动静的罗青景披着外衣,慌忙出来了,问道:“小言,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聂允。”傅商言降低了音量,解释道。
“聂允这才去了六天,会没事的,你放心吧。夜里风凉,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罗青景安慰着,把他往寝室带,却发现根本拉不动他。
“爹,你别劝我了。我心里慌得很,一定要见到她才能安心。”
“我理解你的心情,爹也一样,可是嘉陵关兵荒马乱的,万一你出了事,我怎么跟聂允交代?”
“不会有事的,暗卫跟着我的。”
罗青景见他去意已决,也不知道怎么劝了,总不能把他锁起来。聂允也交代了,如果他执意要出城,就叫狼牙队的人护送。
“去,让玉罗带狼牙队护送。”罗青景叫了人去通知苏玉罗,“小言,我们去收拾点东西。她们一会儿就来了。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罗青景带傅商言进了屋,这才看清他脸色苍白,嘴唇上也没什么颜色,关心的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我叫大夫来看一看。”
傅商言只是腹部有些隐隐作痛,但不想让罗青景担心,便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不舒服。
罗青景给他收拾了一些细软,放了些银票在他包袱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傅商言不善骑马,只和聂允同骑过,聂允教过他一些技巧。苏玉罗安排了一个男人与他同骑,被拒绝了。
起势过猛,傅商言的马扬蹄跑了起来,吓得傅商言赶紧抱住马鞍。苏玉罗率领的五十多人,赶紧驱马跟上。
“双腿夹紧,勒紧缰绳,让马慢下来。”苏玉罗一边追着一边教他。
傅商言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人,只要是女人能做到的,他也一定可以。壮着胆子扶着马鞍把身子抬起了些。
苏玉罗看他做得很好,一边鼓励一边护着他。
渐渐地,傅商言也上了手。
“这脑子好使的人是不一样啊,一点就通。”苏玉罗笑着说道。
“师姐,你就别打趣我了。”傅商言心里慌得很,手脚有些不易察觉的发颤,还没能从刚才的惊慌中回过神来。
“聂允教过你啊?”
“教过。”
“学的不错。”
寂静的林荫大道上响过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
嘉陵关战场,在双方两败俱伤的情况下暂时安静了下来。
营地却变得手忙脚乱起来,受伤的人过多,大夫已经忙不过来了,药材也不够用,士兵们只能互相包扎一下。聂允也不例外,铠甲破了,红黑相交的衣服看不出血迹,却是被浸湿的颜色。
背着晋国使者和庆渝王褪下衣服,背上翻着血肉的伤口尽收眼底,没有伤药,她便拿了一壶酒,从脖颈往下倒。
“嘶~”
声音不是从聂允口中发出,却是从那两位的口中发出来的。
“不疼吗?”庆渝王皱着眉头,面部都扭曲了,问道。
聂允抓着椅背的手指节泛白,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牙关紧紧的咬着布条,面部肌肉更显得狰狞,酒壶都被捏碎了,手却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来。
这不就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吗?
她一边裹着纱布,一边说:“说正事。”
“将军好魄力。”晋国使者称赞道。
聂允穿好衣服转过来,坐到椅子上,端起茶饮了一口,说道:“晋国军多久能到?有多少兵力?”
“两万大军,明天一早到。”
“那我说说我的计划?”聂允看向庆渝王。
庆渝王还沉浸在她泼酒的痛苦中,被盯着看才回过神来:“你说。”
“弃城。”聂允简单明了的说。
庆渝王拍案而起,怒道:“现在不是儿戏的时候。”
“当然不是儿戏。再这么玩下去,我们迟早都得死。”聂允继续说,“我方还有不到一万人,聂静死了,于敏死了,战斗力强的已经所剩无几。能坐在这里与你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几个了。敌方虽然也损失惨重,但是她们至少还有两百个高手。王爷,你说我们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吗?”
“我马上写信让陛下安排援军。”
“清醒点吧!此去京城八百里加急也要五天。等援军过来给我们收尸吗?南蛮如果要想赢得战斗,必定会在两日内再次发起进攻。”
“晋军不是有两万吗?等等,你怎么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你知道她们为什么突然发起进攻吗?”
“你知道?”
“她们的粮草被断了,撑不过七日。”
“聂允,你哪来的人做这些事?”庆渝王气得指着聂允的鼻子。
聂允把目光投向晋国使者,意思不言而喻。
庆渝王危险的眯起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所以,聂允早就安排好了?还说没有和晋国私通。
“王爷,我确实与晋国做了一次交易。但这对于王爷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太阳已到了头顶,晋国使者早早的离开了营帐,只剩下聂允和庆渝王二人,不知道商谈了些什么,庆渝王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送走了庆渝王,聂允才放松下来,浑身疼得厉害,背上更是火辣辣的,转身回屋脱了被血染透的外衣,裹着纱布便趴到了床上。
“将军!”
一声急促的喊声,是暗卫!聂允心里咯噔一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翻身便起来了。
“你怎么来了?”
“主子来了,马上就到,我先来给您通报一声。”
聂允外衣也没穿,疾步朝营外走去。刚到大营门口,便看到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傅商言的马一马当先,对对直直的朝聂允奔去,眼看就要停不下来,聂允纵身一跃到他身后,拉紧缰绳,在长长的嘶鸣声中,堪堪停在了大营门口,她抱着傅商言下了马。
刚一落地,傅商言快速脱下外衣给她披上,焦急的问道:“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先进去再说。”聂允牵着他往内走。
傅商言勉强的跟上,走了几步,聂允就发现他走路姿势有些奇怪,拦腰把他抱起来,手臂上的湿意,让她大感不妙,傅商言穿的青色裤子,看不出是血还是水,命人马上叫大夫过来。
“裤子怎么湿了?”聂允抱着他快步往营帐走去,眉头紧锁。
傅商言以为自己是来了月事,一个时辰前就觉得有东西从身下流出,顿时羞红了脸:“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到了营帐,聂允放下他,才发现手臂上全是血渍,急急的扒了他的裤子,里裤上也是,大腿内侧已经被磨破了皮。她慌张的扣着他的后颈质问:“这是什么?”
“月事吧。”傅商言羞红了脸,慌乱的推开她,拉过被子遮起来。
聂允不敢往坏的想,焦急的转了几圈,又出去催促:“大夫呢?”
大夫一路跑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聂允拖进去了:“快给他检查。”
大夫搭上他的脉搏,过了片刻,起身跪在聂允面前:“将军。”
“快说。”
“将军,这位公子滑胎了。”大夫怯生生的说道,将军如此着急,这个人必定是她很重要的人。
“滚。”聂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早有预感,但是结果就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让她难以接受。她用力的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
看到傅商言脸色煞白,浑身都沁出一股寒意,悲痛从心底涌起,眼底充满了惊惧。聂允才想起,他还是个孩子。
她把他拥进怀里,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背,郑重地亲了亲他的头发,安慰道:“你没事就好。孩子没了就没了吧,以后会有的。”
“对不起。”浓浓的鼻音从她的肩窝里发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她抱着他轻轻的摇晃着,想要安抚他。
傅商言攀着她的背,手臂一次次收紧,傅商言感觉到自己手上湿湿的,透过她的肩膀看向自己的手,全是血:“聂允,聂允。”
“我在。”聂允抚摸着他的脸颊,抵着他的额头,看着他挂满泪痕的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
“你受伤了。”他用力的擦了擦模糊了双眼的泪水,侧过她的身体,看到她的后背的纱布已经被血水沁透了。
“皮外伤。很快就好了。”聂允不让他看,他的身体才是最严重的,“你先躺好,我去叫人打水来给你洗洗。”
她随便找了件衣服披上,就出去了。
傅商言从昨晚开始就没有休息,又悲伤过度,聂允出去了,他就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聂允就趴在他旁边睡着。
聂允也醒了过来,但精神看上去不太好,眼神朦胧。她侧过身把他揽进怀里:“饿了吧?想吃什么?”
他脸色苍白,摇了摇头,一点胃口都没有。
“煮了点粥,我给你端过来。”煮好的粥一直用暖炉温着的放在桌子上,聂允起身给他盛了一碗,喂他。
“聂允。”苏玉罗进来了,也顾不上她们是否在吃饭,汇报道,“城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好,师姐你去休息吧,明天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苏玉罗看她精神状态不太好,脸色有些不正常的发红,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在发烧。把碗给我,你躺上去。”
聂允也觉得自己浑身有些疲软,没有反抗,乖乖的到床上趴着。
苏玉罗拉开她的衣服,发现她背上的伤。发烧可能就是因为伤,还好她带了治外伤的药,赶紧给她处理了。
当解开纱布的时候,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傅商言的心底翻滚、汹涌的冲到了他的喉咙处堵到让他发不出声来。那纵横交错的刀口,大大小小不下十条,皮肉薄的地方约可见白骨。她竟然拖着这样的身体在照顾他。
相比起丧子之痛,聂允的伤更让他揪心。明天又要出战,她伤都没好,怎么打?
聂允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傅商言和苏玉罗轮流换着给她冷敷退烧。在军营里没什么可靠的人,狼牙队也赶路赶了那么久,都要休息以备明日之战。
期间有人来找过她几次,看到聂允的状况,也就没再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