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4的办法，就是让进入游戏后才化成人形的路弥，顶替老人的位置。
1044指挥着守卫清理现场，又与中心控制楼的员工联系，说什么删除该副本的记忆数据。
“等等，”2044指着路弥道，“单独把他的记忆全部删除。”
“为什么？”1044眉头紧锁，“你该不会——”
“嗯，”他直视着1044的眼睛，“我在现实世界里，让他给我取了个名字。仅此而已。”
“做了这样的事情，我希望能和他重新认识。”
1044又气又无奈：“你永远在做一些无聊又没有意义的事情。编号就是你的名字，难不成你想变成人类——”
“总有一天，”2044快速道，“我们会消失。人类有情有义，他们的力量，远比我们想象的强大。”
画面随着2044这句话的收尾而渐渐淡去。
包括路弥一直盯着的，阿婆的尸体，也消失了。
她本该，平稳度过晚年。
即使没有记忆，路弥只要想到自己曾经跟这样一个慈祥的老人朝夕相处，都会感到片刻安宁。
“路弥，把碎片放下。”罗曼按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路弥的声音闷闷的：“我想着，等离开了这个游戏……还能变成猫，在阿婆腿上晒太阳……”
他们这样静静挨在一起，任冬日午后惨淡的阳光照射进来，镀在相握的手上。
路弥的手被碎片割破，还在流血。
罗曼的手包裹着他，血滴顺着两人的指缝淌下，滴落在地面的镜子的碎片上。
然后鲜血像是滴入了深不见底的水中，被碎片吸收，不见了踪迹。
过了一会，罗曼给他的伤口处贴上个创可贴，路弥则平复了心情，拿上包，准备把钥匙拿给大家。
打开1004房间的门，他傻眼了。
外面是长长的由巨大的石块堆积起来的隧道，石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路弥在罗曼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他便明白，这事儿不正常。
“去看看吧。”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
然而路弥能顺利走到隧道之中，罗曼却碰了壁一般，扶着额头倒退几步。
他在前方的空气中伸出手：“……我过不来。”
路弥想了一下：“这地方或许只有玩家能进，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罗曼的眼神中写满了抗拒。
“拿着这个，”路弥无奈地将程城以前买的对讲机塞给他一个，“我要是不试试这一条路，咱俩就得永远困在这里了。”
其实并不能确定这对讲机在这里能不能用，但至少是个安慰。
“老老实实待在这等我，不要乱跑，好吗？”
罗曼握着对讲机，乖巧地点了点头。
目送着路弥走远，他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路弥用召唤出来的火光照明，边走边观察墙壁上的符文。
没一个能看懂的。
“程城和一文之中总有一个能读懂吧。”
他从包里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点进去一看，却看到照片上正对着镜头的并非墙壁上的符文，而是一张张重叠交错的模糊鬼脸。
它们有的狰狞如斯，有的痛哭惨叫，像那些在副本鬼怪手中死去的人。
路弥当即关掉手机，远离了两侧的石壁，走到了隧道的中间。
这条隧道很长，路弥走了好久才看到终点。
尽头开阔了许多，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静静沉睡着，仿佛等待着他的到来。
祭坛有三层，前两层都环绕矗立着十座石碑，第三层，路弥数了两遍，确认有十一座。
它们并非形成封闭的圆形，而是按照蜗牛壳上的漩涡图案排列。最后一座石碑被簇拥着，位于最中间。
路弥走近最底下一层，掌着火焰，随机选择了一座石碑，终于看懂了上面的字。
字是被刻上去的，不太清晰，路弥尝试轻声念出来：
“简笛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十八岁那年，她不顾家人阻拦，去上了大学……”
后面的故事，他都知道。
不过，这里仍然是玩家没有通关时的结局。
简笛为了不让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亲手掐死了襁褓中的她。
然后抱着女儿逐渐冷却的尸体，用一把生锈的剪刀自杀，倒在冰冷的地面，从狭小的铁栅栏中仰望着天空死去。
路弥快速浏览到石碑的最后，那里写着：
——《五千漩涡》
应该就是这个副本的名字。
他又看了下一个，是没有经历过的副本，名字叫《动物园》。再下一个，是《美人鱼》。
路弥忍不住想，他看了这些副本的背景故事，真的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不过既然已经看了，就随便吧。
每一篇故事都写得很长，对话，神态都很细节。
路弥担心没那么多时间看，快速浏览了几篇，就拾级而上，来到了最中间的那个石碑前。
火光靠近冰冷坚硬的石碑，路弥张嘴念道：
“落后的偏远村庄里，十九岁的……”
他忽的噤了声。
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听不到别的声音。
他定了定神，放慢速度，仔仔细细将这座石碑上刻着的故事读了下去。
落后的偏远村庄里，十九岁的少年罗曼，在泉水边偶然听到了一则预言：一年内这个村庄里的所有人都会被毁灭。
要解除预言，必须有一个人从此一言不发，不能以任何方式将预言泄露出去。
每天晚上在破庙里睡觉，定期找一些古怪的东西来供奉，持续一年。
如果成功，可以成为拥有疗愈能力的守护神。
供奉一旦开始，如有违反，会遭到反噬。
泉水仙女发现了他，同时因为他英俊的外表而心生喜欢，想将他拖到水里共享长生和幸福，免遭命运之灾。
但罗曼拒绝了，他要承担起拯救村庄的责任。
泉水仙女爱而不得，愤怒地诅咒了他：
他今后必须遮住面孔，如果被人看到他的脸，他会很快魂飞魄散。
若有了喜欢的人，他永远无法将表白之语说出口。一旦企图以任何形式表露自己的真心，他就会承受巨大的痛苦。
罗曼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努力执行协议。但他举止古怪，同时村庄里瘟疫肆虐，村民们认为他心术不正，信仰邪神，是带来灾难的祸害。
在距离成为守护神只剩最后一天的时候，他被村民们从破庙绑走，最后一滴眼泪蒸发在熊熊大火之中。
村庄很快如预言一般毁灭和凋零，罗曼未能成为守护神，他永远残缺了的灵魂在废墟中飘荡。
看完了这个故事，路弥捂着嘴巴，任巨大的震惊将和混乱将自己淹没。
他愣愣地伸出手，摩挲过石碑上的一字一句，凹陷下去的字痕带给他一点真实的感觉。
“拯救……诅咒……”
“无法言说……”
他慢慢跪下来。
“烧死……”
这时，一道身着斗篷的阴影投射在了石碑上。
那人蹲下来，柔声唤他的名字：“路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