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华宫,末药直奔北苑。方才在正华殿逗留许久,她抱着白胖的含儿不撒手。雪见脸色红润,瞧着气色似有喜事,末药抓着把过脉,果然是有喜了。
穿过北苑门阙,夏草领末药径直往东湖北边的庭院行去。有士卒守在门外,说明来意,士卒打开门将她们放进去。院里,回廊环绕着一殿宇,四周间或种了几株槐树,幽静清冷。
“这样的所在,着实不错,正适合气血上涌之人在此修心养性。”末药不冷不热笑道。
“听着您这话似并不忧心将军。”夏草打趣起来,“奴婢在门外等候。”说着,站到一旁。
末药沿中间青石路,朝正殿走去。在门前,她驻足轻叩,静候半晌没有回应,便试着推了推门,门开了。末药站在门槛外,探头进去轻唤,“三郎……李将军……李穆之……”末药连着唤了几声,没有回应。
穿过帷幔,末药往殿深处行去。一张榻上散落着几卷书,小炭炉上热气升腾,“咕嘟”之声轻响,一旁有半盏清茶。分明有人,却不见踪迹。
末药立在原地环视一周,瞧见对面床上被褥未叠。她走过去,铺平床褥,将被叠平整。忽地,末药被拽入熟悉的怀抱,惊得末药抚住胸口。李穆之环着末药的腰身,俯身轻微磨蹭着她的耳际。
“末药不听嘱托。”李穆之柔声轻责,“我分明说过,让你安心待着,等我回去。”
末药伏在李穆之怀中,听他这样说,照着他胸口轻捶一下,咬唇道,“你没了音信,我怎能待得住。若换作是你,也会同我一样。”又想了一会儿,不甘道,“哦,若是三郎,你也不会来寻我……如此我明日便收拾一下回去。”
李穆之只管低头定定地凝视着怀中的人,见她独自娇嗔嘀咕,俯身吻住她那不安分的唇瓣。李穆之担心末药,原本想就她进京这事分说分说,只是小别多日,这一碰面,两人只顾相拥温存。末药积攒的不解和埋怨,见到李穆之就减了大半。
“安心在家等我,不管有何传言,若非三郎亲口说与你,不要放在心上。”李穆之叮嘱。
“哦,我记下了。”末药心平气和地应允,连日来的气闷一扫而光。
“这些日子,我不在府里,若有人上门……若有什么事,你避着些,一切有我。”李穆之琐碎地嘱咐着,抚摸着末药的双颊,转而叮嘱道,“末药清瘦许多……我就说路途奔波,你吃不消。趁着这几日,在府里好生歇息。”说着,在末药额头吻了一下。
“嗯。”末药边乖巧地应着,边一阵笑,“三郎,三郎倒像老母亲,事事操心叮嘱。”
“噢?末药是我的新妇,自然该费心。”李穆之理所当然地搂紧末药。
“三郎……”末药动容低唤。
两人耳鬓厮磨缠绵了好一阵。因想着还有人在等候,末药不得已,不舍地与李穆之别过。
这一夜,末药安了心,一夜好眠,一并将连日来缺的觉也补上。次日清晨,若不是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还赖在床上不省人事。
“四叶,有没有吃的?我饿醒了。”末药掀开帘幔,双眸微闭。
四叶在一旁忙碌着女红,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笑道,“有呢,已经给您备好了米粥和蒸饼,正在炉上温着呢。”
末药行至屏风后浴洗,仍旧穿着中衣,只简单挽起发,过会儿,她预备继续补眠。走到榻边,接过四叶递来的茶盏,一手抻着腰一手饮茶,和四叶说笑着。
“夫人……老夫人来了。”小茴突然出现在帷幕边,神色有些慌张。走近时,又小声疑惑道,“奴婢见其他人有些紧张,觉着不对,便赶紧溜回来跟您通报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四叶正在舀米粥,拿碗的手一顿,赶紧转身将碗递给末药,“姑娘快喝几口,垫一垫。小茴,快些去取便服,给夫人更衣。”
末药还没来得及接过碗,一阵低沉推门声响起,四叶和小茴手忙脚乱起来,急着为末药更衣。
“老夫人来了。”不多时,一侍女就进来禀告。
“马上就来,夫人昨晚睡得晚,刚起身不久。”四叶一面忙碌地系着衿带,一面回头吩咐。
一番忙碌之后,约莫一盏茶功夫,末药穿戴整齐。她惴惴地小步往外殿而来。四叶与小茴紧随其后,一左一右。
“少夫人。”七里恭敬地福了福。
萧氏端坐于榻前,面色略显阴沉,自末药步入外殿起,她的目光便紧紧锁定在末药身上,既无怒色也无喜意,只是静静地审视着。末药拘谨地行至一侧,温婉地施了一礼,“老夫人。”
萧氏并未立即回应,上下打量着末药。只见末药面带疲色,素面朝天,发髻上未佩戴钗饰,着一身半旧素色衣裙,双手交叠放于身前,垂首静候。
殿内十分安静,一侍女轻推门而入,送来茶水。四叶忙上前接过,将茶送至一旁的小几上。
萧氏转而端起茶盏,低头啜饮间,淡淡道,“日后,你有何打算?”
这话听来有些熟悉,不过如今与李穆之结为夫妻,无论将来如何,都将荣辱共担。末药思索一阵,笃定道,“往后,我愿陪伴在三郎身边,为他孕育子嗣。”
萧氏将茶盏重重一放,发出微重的碰撞声。她直直盯着末药,沉着声,“你似乎没听明白我的话。子嗣自然是李家的骨肉,但你,怕是不能进李家的家祠。”
末药心头猛地一凛,身上忽地涌起一股又冷又虚之感。她强撑着身子,沉吟半晌,淡然回应道,“无妨,成亲那日,我在佛祖面前许下誓言,此生不离不弃……旁的,我无能为力,也无需在意。”说话间,她愈发觉得身子不适,
掌心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如此无礼,我若做主,可将你赶出李府。”萧氏冷冷道。
“……老夫人自然可以如此做,但末药不能从命。三郎再三嘱咐,命我在家中好生等着他。”末药愈发不卑不亢起来。
“没规矩!”萧氏怒斥道。
末药始终低着头,不用想也知此时萧氏的脸色定是不大好。但她已无暇顾及这些,因她的身子愈发虚弱,冷汗涔涔而下,慢慢地靠向身后的榻边。
“您怎么了?”七里察觉到末药的不对劲。
末药不受控制地笑了笑,眼前已是一片模糊,颤道,“……我……”话未说完,人便猛地倒了下去。
四叶和小茴急忙扑上前去欲扶,却慢了一步,“夫人!”她们惊慌失措地喊道。
末药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