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羿陷入了沉默。
许长史的分析让他豁然开朗。
君臣博弈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自己虽然有很多斗争的经验，也有着超越时代的认知。
可毕竟初来乍到，君臣博弈对他来说，是一个全新的科目。
当中的很多窍门，需要花时间慢慢琢磨，才能完全掌握。
“看来，是我太想当然了。”
赵羿自我反省了一下，朝许长史拱了拱手，“许长史，本王受教了。”
在学习这方面，赵羿从来都是很谦虚的。
许长史在官场上的阅历，是他所欠缺的宝贵经验。
所以，赵羿愿以师礼待之。
许长史一惊，立刻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王爷可是折煞下官了。”
“为王爷分忧，本是下官之责。”
“王爷无须客气。”
赵羿抬手将许长史扶起。
本想说些什么。
可一想到，君君臣臣的思想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想要改变太难了。
心中叹了一声，赵羿只是抿着嘴，拍了拍许长史的肩膀，以示亲近。
……
一夜过去。
今日朝中休沐，百官不上朝。
可赵羿却收到宫中旨意，让他进宫面圣。
赵羿带着一抹好奇来到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赵羿恭敬参拜。
永兆皇帝随手指了指侧榻旁边的一套茶椅，笑呵呵道：“陪朕喝一杯。”
赵羿眉头一动，心中警铃大作。
像永兆皇帝这种心机深沉的人，突然对你过分地亲昵，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近亲。
毕竟是父子。
可赵羿早就养成做最坏打算的习惯。
赵羿揣着小心，不动声色地坐到永兆皇帝对面。
曹岩很快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赵羿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口茶。
好茶！沁人心脾！
“老八。”
永兆皇帝放下茶杯，面带微笑，用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看似随意道：“这里没外人，你跟朕说说，你是怎么跟海川侯达成共识的？”
果然！
永兆皇帝还是那个永兆皇帝。
从不相信别人。
即使是自己的儿子。
对于永兆皇帝的试探，赵羿只是心中暗忖片刻，便挤出一个浮夸的表情，开口了。
“父皇，您有所不知。”
“那海川侯实在狡猾！”
“哦？”永兆皇帝眉梢微挑，“他如何狡猾了？”
“儿臣去使馆赴宴后，他立刻派出了乐女和舞姬。”
“儿臣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想给儿臣上美人计。”
“啪！”赵羿一拍大腿，比手画脚道：“儿臣看穿他的心思后，假装中了他的美人计，跟他虚与委蛇。”
“……”
“最后！”
讲得口干舌燥，赵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得意洋洋道：“儿臣当面戳穿王贯的险恶用心！”
“儿臣告诉王贯，他费尽心机，无非就是想要促成和谈。”
“拿捏住他的心思后，儿臣给他两条路，要么拿出诚意来谈，要么就此取消议和！”
“结果，王贯只能乖乖拿出诚意来谈。”
永兆皇帝轻抿了一口茶，缓缓点了点头。
赵羿的回答，跟陆归的汇报基本一致。
永兆皇帝别的不担心，就担心赵羿背着自己和北翼勾结。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他还是要搞清楚。
否则，心里总不踏实。
现在看来，可以排除赵羿和北翼勾结的嫌疑。
“老八。”永兆皇帝眼皮一抬，用一种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直视赵羿，“朕再问你一个问题。”
“不考虑国家利益，你愿意将裴忆秋嫁给六皇子吗？”
“不考虑国家利益……”赵羿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认真回道：“儿臣当然不愿意裴忆秋嫁给六皇子。”
赵羿不得不这么回答。
否则，之前他和裴忆秋两情相悦，那就是欺君之罪。
永兆皇帝忽然闭上眼睛，眉头深锁，一副天人交战的忐忑模样。
赵羿看得一头雾水。
良晌后，永兆皇帝骤然睁开眼睛，看着赵羿，眸光一凝，深沉道：“老八，你是朕的儿子，朕绝不会让别人抢走你喜欢的姑娘！”
闻言，赵羿心里一突，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曹岩！”
永兆皇帝一伸手，曹岩把一卷圣旨放到他的手中。
永兆皇帝把圣旨放到赵羿面前，“这是朕将裴忆秋赐婚于你的圣旨。”
“你！”
永兆皇帝伸手指着赵羿，继续道：“现在带着这份圣旨，去使馆跟北翼使臣说，朕早已将裴忆秋赐婚于你。”
“你让他们更换议和条款。”
“若北翼坚持和亲，朕可以让秀仪公主嫁给六皇子。”
赵羿瞬间傻眼了。
他万万没想到，永兆皇帝竟然拒绝把裴忆秋嫁给六皇子。
最夸张的是，他竟然拟好了圣旨，将裴忆秋赐婚给自己。
这岂不是和自己的初衷，南辕北辙了！
“老八，你发什么愣？”永兆皇帝的声音，打断了赵羿的思绪。
赵羿赶紧挤出一抹受宠若惊的笑容，回道：“儿……儿臣没想到，父皇为了成全儿臣，竟然拒绝了北翼的和亲要求。”
嘴上是这么说，可赵羿心中清楚。
永兆皇帝是因为不想与裴家完全决裂，所以拿自己来当借口，拒绝北翼的和亲。
否则，他无法跟别人交代，为何拒绝北翼的和亲要求。
不愧是永兆皇帝。
永远让自己处在最有利的位置。
永兆皇帝给了赵羿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语气柔和道：“朕说了，你是朕的儿子，朕岂能把你喜欢的姑娘，送出去和亲！”
要不是赵羿了解这位永兆皇帝，还真信了他这话。
赵羿站了起来，深深一揖：“儿臣多谢父皇。”
“只是……”赵羿很快又皱起眉头，讪笑道：“父皇，万一北翼执意想要六皇子与裴忆秋和亲，那可如何是好？”
“呵呵……”永兆皇帝轻笑两声，“以你和六皇子的关系，朕相信，你一定能够说服六皇子改变主意。”
“行了！”永兆皇帝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下逐客令：“你拿着这份圣旨，私下去跟北翼交涉。”
“儿臣遵旨。”
赵羿带着圣旨走出御书房。
此刻，他真的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原本是要设计裴家，可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但坐实了他和裴忆秋的联姻，还不知道怎么跟北翼那边交代。
“作茧自缚啊！”赵羿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无奈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