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墨看了燕遥一眼,却是笑着赞同了双胞胎的观念。
“......”燕遥,总感觉这人不怀好意。
“墨公子高见,不如你说说看,书中所言如何浅薄,千人千面又是为何?”燕遥放下筷子,张口就来。
“......”双胞胎,又来又来了,他们这个四弟,自读书起就爱跟人辩一辩。
三五岁时跟启蒙父子辩,入了学堂跟同窗辩,后来考了秀才就去跟京中才子辩。
若不是他如今年岁还小,他这辩论之才都要传遍京城了。
自认说不过四弟的双胞胎缩了缩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双胞胎上方坐着的燕行听了这边一耳朵,看到四弟又犯轴,嘴角勾起一抹笑,淡定的继续吃饭,顺便竖着耳朵听。
而他旁边一直在被老夫人投喂的半夏根本就没注意到下方几人的变故,正发愁的看着自己碗里 的菜山。
她只是吃的多而已,又不是无底洞?
“前年灾荒,京中得到的消息怕只有几句话,无非河东府大旱,赤地千里,寸草不生,百姓逃荒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死亡无数,如此而已吧。”连城墨也放下筷子,收起笑容,淡淡道。
“如此描述,有何问题?”燕遥皱眉,道。
这些描述已经十分形象,他都能想象这种情况下百姓的生活到底有多凄惨。
“不,这很是浅薄。”连城墨却是摇头。
“......”燕遥不懂。
“敢问四公子,可知一里地是多远,需得走多少步?一千里又需要走多少步?”连城墨又道。
“大夏朝以五尺为一步,两步为一丈,一百八十丈为一里,一里地需走三百六十步,一千里则是需走三十六万步。”燕遥几乎没有思考,直接答道。
“此标准是以成年男子一步为准,可四公子可知,逃荒的百姓不仅仅只有成年男子,还有老人,妇人,未出阁的女子,还有孩子。”
“而这其中,除了成年男人之外,其他人最少要走翻倍的步数,甚至许多孩子需要大人抱着,老人需要男子背着,增加更多的负担,不知走多少步才能走出那片赤地,求得一线生机。”连城墨接话道。
“这又如何,跟书上浅薄有多少关系?”燕遥眼底有触动,却仍旧嘴硬。
“因为这些不过是推算出来的数据,赤地千里说的是地图上的直线距离,真要按照直线距离走,一个成年男子用不了多少日就能走出来。”
“但实际上则是,他们不仅拖家带口,还走不了直线,许多道路崎岖,为了找水,甚至还不得不忘偏僻的地方去寻找,因为只有这些地方人迹罕至,才有可能找到水。”
“否则,还不等他们走出那赤地,早渴死了。”连城墨又道。
“可朝廷不是修了官道,大多是直通南北东西的。”燕遥很快便想到了辩法。
“对啊,在官道上烧杀掳掠,强抢民女,抓壮丁,甚至还有山匪抓了幼儿烹之,禽兽行径,数不胜数。”连城墨淡淡接话。
“这,这怎么可能?”燕遥闻言瞳孔微缩,可是想到大夏这两年的乱象,他知道人家说的是事实。
连城墨淡淡看着对方,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又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想来之前因故去往晋州已经是燕遥外出去的最远的地方了。
就这,燕遥也是被放在了最安全的梯队里保护着的,哪里见过多少生杀予夺的场面?
更别说什么强抢民女,夺子烹之了。
燕遥不可置信的同时,整个花厅也安静了下来,原来是俩人的辩论不知何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纷纷都看向了这边。
半夏耳力向来最好,她刚刚也就是没注意而已,这会儿注意到了,自然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她不由放下筷子。
“四哥,连城墨说的都是真的。”
“当初,我跟他天壤之别还能遇见,就是因为我的两个弟弟还有他的弟弟妹妹都被贼匪抓取,差点就成了别人的口中食。”
“若不是连城墨来救,我的坟头草恐怕都几尺高了。”
半夏叹口气,道。
她说的不是假设而是事实,原主的确是没了。
当初的事,她都多久没想起来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被提及。
半夏看了看连城墨,又看了看燕遥,虽然不知道他俩什么情况,但她选择支持连城墨。
而半夏这句话说完,燕家人纷纷面色大变,听到半夏竟然差点被人给吃了,一个个露出后怕的神色,又庆幸还好这种事没有真的发生。
等他们再把视线落在连城墨身上,纷纷都有了郑重。
他们只知道夏夏跟连城墨这两个孩子相交于微末,是一同逃荒过的,还只以为他们只是艰难求生,一路找吃食找水喝,互相帮扶才会感情深厚。
却不曾想,他们竟然差点成了别人找去的食,差一点,他们燕家就永远找不回这个孩子了。
想到这里,大家眼里不由又多了分庆幸,庆幸夏夏遇到了连城墨,庆幸对方救了自家孩子。
然而这时候,连城墨又开口了。
“前面,我说的是书面浅薄,因为文字描述始终没有现实残酷,冷漠,只有亲身体会过的,才能感同身受。”
“千人千面,当初是我用了法子解救了一些孩子一同逃走,可有些孩子的父母亲人有不管孩子直接遁走的。”
“也有不管跟我父母的约定,带着孩子自己跑的,当然,也还有拼死抵抗的,半夏的爷爷,他是跟我父母叔婶一起被打死的。”连城墨说着,视线越过众人对上了半夏。
两人视线交汇,相视一笑。
不知为何,连城墨就是想让燕家人知道,半夏之于他,是不同的,他之于半夏,也是独一无二的。
“这些人简直该死,夏夏,你可还记得这伙人,我一定要带兵灭了他们,五马分尸,不得好死。”燕临一掌拍在身上,难得发火。
抢人孩子烹之已经很可恶,竟然还敢打死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的畜生,万死难辞其咎。
“大舅不必如此生气,那些人,第二天就被我和连城墨连手杀了。”半夏轻笑出声,解释了一句。
不由的视线再次跟某人碰撞,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快意。
有仇当场就报了,多好,若是等到现在才去,当年那些人都不知去往何处了,更甚者,经过如此乱象,还是不是活着都难说。
死在别人手里,哪有自己手刃仇人来的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