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师弟,你刚刚的样子好厉害啊。”
“有吗?”柳溪来轻笑了笑,“我看村里妇人吵架,都是如此的,虽然骂得脏,可点到为止,毕竟乡里乡亲的,总不能真老死不相往来吧。”
所以他刚刚只是提点了几句,没有真的把事情闹大,他很清楚,若是云锦词在这儿,也会选择息事宁人的。
她师尊一看就是个心胸宽广,不喜欢与人斤斤计较的人。
沈时久笑了笑,道:“这还是第一次看她们后悔呢,往日在学堂中,总会有人诋毁师尊,可惜我嘴笨,总是很难吵赢。”
她看向柳溪来,眼里不自觉带着崇拜,道:“师弟,你真的好厉害。”
柳溪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师姐,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还是快去药阁看看吧。”
药阁立在天璇峰的半山腰上,红木门大开着,一眼能窥见里头靠墙的药柜,几位弟子正有条不紊地拉开装药的抽屉,为病人抓药。
走到门前时,能闻见浓郁的药味,清幽却也苦涩。
看来他们来晚了,审问已经结束了。
沈时久和柳溪来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一位正在捣药的弟子看见他们,虽不认得柳溪来,但认识沈时久,于是道:“你们是来找剑尊的吗?此刻她和灵尊在天璇殿。”
“多谢师姐。”沈时久拱手一拜,拉着柳溪来转而朝山顶走去。
药阁一般多用来接待病人,因终年吵闹,故而建在了山腰处,天璇殿才是峰主和弟子们休息的地方。
路不难走,就是沿途长着许多花花草草,为免踩到,两人走得慢了些,一炷香后才抵达天璇殿。
刚到门口,卿子依便有所察觉,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
两人走进去,一抬眼就看见面无表情的卿子依,而后是坐在她旁边的云锦词,照旧嬉皮笑脸的,没有半分被影响到。
两人齐刷刷松了口气。
云锦词招招手,示意他二人过去,然后问道:“好端端的,你们两个小家伙赶过来做什么?”
沈时久如实道:“我们听闻您被冤枉了,所以来看看。”
云锦词毫不在意道:“就是一些人想要九瓣莲花嘛,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被发现后栽赃给我,想挑拨我和师姐之间的关系。但好在师姐聪慧过人、神机妙算、明察秋毫,主要是对我人品的信任,压根没有中挑拨之计。”
卿子依放下茶杯,竟是难得点了下头,认同道:“确实信任你。”
沈时久和柳溪来同时面露惊愕。
这……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师尊还有人品可言,卿子依竟然相信?难不成,真如师尊所言,卿子依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许是察觉到了这两个小辈眼神的微妙,惜字如金的卿子依为了自己的名声,不得不出言解释。
“我骗他们三人,说给他们下了蛊毒,不如实交代就会穿肠烂肚而亡,于是他们立马招供,说是你们师尊花大价钱雇他们来行骗的,”她微微一顿,语气轻讽,“你们师尊又扣又穷,哪里会舍得花钱雇人?真要行骗,指示你们二人抬着她不是更方便吗?”
沈时久:“……”
柳溪来:“……”
师伯就是师伯,对他们师尊真是了如指掌。
云锦词:“……又穷又抠这句话不必加上的,师姐。”
卿子依轻呵:“我冤枉你了?”
“没有,但——”云锦词捂着自己的胸口,面露痛苦,“但你伤害了我脆弱而又敏感的小心脏,师姐,我好难受,我需要你的补偿。”
卿子依睨着她,冷声问:“你想要什么?”
云锦词目光一亮,立马道:“不多不多,两三朵九瓣莲花就行了,你知道的,师妹我向来体弱多病,需要九瓣莲花好好补补。”
卿子依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图穷匕见了?”
云锦词莞尔一笑,道:“我一向如此,你知道的,我又穷又抠。”
她一副“破罐子破摔,你奈我何”的无耻样子。
沈时久不禁忧心忡忡:师尊,你真的容易被师伯下毒啊。
柳溪来反而一脸感慨:师尊和师伯的感情真是深厚啊。
卿子依冷眼看着她,道:“休想。”
“呵!”云锦词邪魅一笑,掸了掸衣袖,“师姐,你不要逼我使出我的绝招,你知道的,你这种小身板扛不住的。”
卿子依面色不变道:“拭目以待。”
沈时久急忙劝道:“师尊,不要啊,要以和为贵,师伯对您那么好,您不该对她动手啊。”
柳溪来不知为何,半点不心慌,基于这几天对云锦词的了解,他觉得云锦词的“动手”肯定和他们想的不一样,但他还是忍不住劝道:“师尊,您冷静一点。”莫要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云锦词拂开沈时久拦在她身前的手,站起身来,坚定地走到卿子依面前,面露凶狠,语气阴冷。
“师!姐!”
她一字一顿。
卿子依微微抬头,瞧着她。
“你待如何?”
云锦词冷冷一笑。
“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沈时久:“……”
每当她以为这就是师尊的下限时,云锦词总能刷新她的认知——笑话,她堂堂剑尊根本没有下限。
柳溪来:“……”
果然啊,师尊总是如此得让人捉摸不透。
卿子依淡道:“你求的我还少吗?”
言下之意,这对她而言已经不具备威胁了。
脸皮这种东西,她早就在云锦词经年累月的骚招中,变得和云锦词的下限一样不可估量。
云锦词于是转身对沈时久道:“时久乖,带着你师弟去别的地方转转,你们在这儿的话,为师会分心的。”
她看向卿子依,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道:“为师今日定要让你们师伯大开眼界!”
沈时久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师尊,您小心行事。”
她带着柳溪来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过身,对着卿子依一拜,语气中的心疼就要溢出来。
“师伯,您多加保重。”
卿子依:“……”
这个女人的徒弟怎么也变得和这个女人一样,奇奇怪怪的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
看来要让苏叶离这个奇葩远一点。
殿中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云锦词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平静:“师姐,刚刚人多,我施展不开,现在我就给你跪下。”
她双腿一弯,作势要下跪,被一缕清风托住,卿子依脸色发黑,像是对她容忍很久了,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再继续发癫,我不介意把你丢进池塘里好好洗洗。”
云锦词眼睛一亮,道:“那我想去开着九瓣莲花的那个池塘。”
卿子依冷笑道:“养了食人鱼的池塘更适合你。”
云锦词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讪笑道:“会不会太麻烦了啊?”
卿子依淡道:“顺手的事而已。”
云锦词吓得立马站直了身子,走到原位坐下,双手搁在膝盖上,一副“我很听话,不劳师姐费心”的样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卿子依不想继续和她扯皮了,于是直接切入正题,问道:“对于那三个弟子行骗的事,你怎么看?”
云锦词一脸无奈道:“师姐,我没看到啊,你忘了吗?你通知我的时候,已经结束审问了,我不比那两个孩子早到多少。”
卿子依瞪她一眼,有些恼怒这个人的弯弯绕绕,她直言道:“你再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立马给你扔到食人鱼的池塘里去。”
她顿了下,补充道:“我已经两天没有喂它们了。”
见云锦词被吓得没敢贫嘴了,卿子依这才悠悠问道:“他们既然要陷害你,想必与你有仇,你好好想一下得罪了什么人吗?”
云锦词沉思起来,最后双手一摊,耸了下肩膀,道:“师姐,你是了解我的,我的仇家满天下,这么说吧,三人行,必有我仇人。”
见卿子依似乎有些无语,云锦词急忙道:“但现在已经好多了,跟我有仇的大多都死在诛魔大会了。”
她往后一靠,感慨道:“所以说啊,年轻的时候多结仇才是好的,诛魔大会结束后,在其他人因亲友离世而痛哭流涕时,我恨不得敲锣打鼓庆祝仇人死在我前头。”
卿子依:“……”
“云锦词。”卿子依难得喊了她的全名。
“怎么了?”
卿子依盯着她,很想问“竹轩死的时候你哭过吗”,但想到和竹轩长得七八分相似的那个少年,她又咽下了这句话。
云锦词被她瞧得汗毛直立,率先败下阵来,双手合十,求饶道:“师姐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了,你别用那个眼神看着我。”
卿子依移开眼,问道:“你猜到是谁了吧?”
云锦词被卿子依刚刚的眼神吓到了,不再胡言乱语,老实交代道:“我觉得可能是林家的人。”
“理由。”
“首先,九瓣莲花数量稀少,价格一直很高,但近十年内,他们却一朵都没有卖出去过,以他们的贪心程度,不可能会放着这么大的买卖不做,只可能是他们家里的九瓣莲花出问题了。”
“其次,林家人一直和我不对付。此次栽赃给我,可能一是为了报我之前讹诈他们的仇,二是觉得你我关系亲近,知道我是幕后主使的话,可能不会继续深究。”
云锦词“嘿嘿”笑着,道:“但他们没想到,师姐你是如此的信任我,一下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
卿子依慢声道:“我只是更了解你的把戏。”
云锦词厚脸皮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卿子依懒得反驳她,而是道:“九瓣莲花只能由母莲的种子繁殖而来,子莲是不可能繁殖的。”
她当年带来七星宗的种子,其实就是一株发了芽的母莲。
这母莲种子是她师尊生前在一处秘境找到的,本来有两颗,为了还清林家的养育之恩,林忆给了林家一颗,不过那时候林家的九瓣莲花不算少,并未在意这一颗种子。
剩下那一颗,林忆临终前给了卿子依。
九瓣莲花比较娇气,母莲更是不易成活,当年在魔族入侵时,大半的母莲因沾染魔气死亡了。
卿子依原本只想把这颗种子留作纪念,好好保存着,但后来见九州的九瓣莲花快绝迹了,她这才不得不想法子,让这一颗种子发了芽,但长势很慢。后来听闻云锦词加入了七星宗,又见此地的气候适宜母莲生长,她便也加入了七星宗。
如今那池塘里的莲花,都是子莲,母莲被卿子依放在了天璇殿,亲自照看着,免得这花一时想不开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