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一直记得他第一次见叶寒瑶的情景,那时候他才筑基,在林子里采药时遇到金丹期的妖兽,本以为要重伤,却不料一道寒冷的剑气突然飞过来,他睁开眼,就看见一位月白道袍的女子挡在她面前。
那时是春季,林子里满是桃树,风一吹,桃花簌簌如雨下,少女侧脸清冷,惊艳绝世。
叶寒瑶那时也不过才筑基巅峰,可很轻松就将那只妖兽解决了,她完事后很冷淡的问道:“没事吧?”
他摇摇头,追问叶寒瑶的名字,那时少女刚踏入修仙界不久,倒还没有想到自称“剑客”,于是说了真名。
倘若后来他没有为了炫耀,故意说漏叶寒瑶的名字的话,他可能就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知道她名字的人。
后来再见是在秘境里,他远远的看见叶寒瑶后,就把林家人丢了,独自一人追了上去,他骗她说他和家人走散了,希望叶寒瑶能帮帮他。
他原以为叶寒瑶会拒绝的,毕竟那时候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可她同意了。
事实上,叶寒瑶生了一颗热心肠,她很少会拒绝别人的要求,好似她天生就该为天下生灵付出。
他自认为话不多,可在秘境中,却总是忍不住在叶寒瑶耳边叽叽喳喳,女子虽冷冷淡淡的,却将每个字都听了进去,只是很少回应。
但就算这样,林怀还是很高兴,至少她在听不是吗?
叶寒瑶多在白芜之北修炼,那个地方凄苦严寒,他是个木灵根的医修,进去后扛不住,故而他只能派人守着白芜之北的入口,只要叶寒瑶走出来,就第一时间通知他。
因为人为的“缘分”,他们二人“偶遇”过很多次,可叶寒瑶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他无数次想把心底的爱慕之情说出口,可看着叶寒瑶冷漠的表情,又咽了回去。
他总是去找叶寒瑶这件事,瞒不过林家长辈,林行觉得他不务正业,索性将他关了起来,是林忆最后将他偷偷放出来。
这位从辈分上来讲,算是他小姑姑的女人神情痛苦,想来是知道了些林行勾结魔族,残害子嗣的事情,她道:“阿怀,为什么家主会变成这样呢?”
林怀不以为意,林行一直都是那个鬼样子,只是林忆才发现而已。
林忆没等他回答,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继续道:“阿怀,我要走了,若是可以,你也尽量不要待在林家,多出去走走吧。”
她叹口气,一语双关道:“林家……太闷了。”
他知道小姑姑的意思,无非就是怕林行对他下手,也怕他耳濡目染中变成林行那个样子。
那林忆可就想多了,嫡系人丁稀少,林行只剩了他这一个儿子,不然也不会接林忆接过来撑面子,除非他愿意让旁支继承家主,否则不会对他下手的。
而只要有叶寒瑶在,他就不会是林行那个样子,因为寒瑶满腔赤诚、一心向善,绝不会喜欢那样的人。他若真的坏到了那步,第一个对他拔剑的人,绝对是叶寒瑶。
林忆说走就真的走了,林行发了好大的脾气,甚至口不择言说出了“若早知道如此,倒不如拿她入药”。
说完,林行又后悔了,怕林怀意识到什么,他装作没听懂,说要去找叶寒瑶。林行心虚,倒是没有为难他,摆手让他去了。
他找到叶寒瑶时,她正在编斗笠,屋外落着白雪,寒气袭人,可她就坐在没关的窗户边,像是感受不到冷一样。
指尖修长,比雪还要白上三分。
叶寒瑶对林怀时不时的来访已经极为习惯了,她看都不看,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自顾自编着斗笠。
林怀丝毫不觉得被忽视了,自然的坐在她对面,轻声问:“你先前那个斗笠呢?”
叶寒瑶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送人了。”
这么久了,林怀知道叶寒瑶对于他那么多的问题不会感到厌烦,确切的来说,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厌烦这种情绪。
常言道,人有七情六欲。
可叶寒瑶好像是木头变的一样,不怒不喜,不嗔不怨,永远都是冷漠如霜的样子。
这样的人,应该走无情道的。
可让林怀很意外的是,在结丹择道时,叶寒瑶选了苍生道。
那时劫雷消散,漫天瑞光中夹杂着皑皑白雪,她走过来,周身萦绕着冰蓝色的灵光。
林怀觉得无需自己多问,却又还是克制不住问出了口:“寒瑶,你选了什么道啊?”
叶寒瑶摊开手,接住一片掉落的白雪,整个人像是柔和了些许,虽然没有笑,却让人如沐春风。
她道:“苍生道。”
林怀那时候只觉得被馅饼砸到了,惊讶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欢喜,他隐秘又小心的问:“为什么不选无情道,寒瑶,你是对谁有情吗?”
叶寒瑶没有听出林怀的小心思,她只是看着远方的山峦,层层叠叠,起伏不断,还有一轮初阳挂在山间。
她笑了。
这是林怀第一次看见她笑。
她道:“爱天下苍生。”
林怀在心中自我安慰,没事的,他也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所以相当于叶寒瑶也爱他。
此刻,想到往事,林怀小心翼翼问:“你什么时候送的,是你找我拿伤药的那天吗?”
“嗯。”
林怀心里有些酸涩,继续问:“那人是谁啊?”
叶寒瑶手上动作不停,“不认识。”
他心里忽而有些欢喜,但随即又很无奈。
苍生道就这点不好,爱天下苍生,每个人都能分到她的爱。
林怀很想说“不认识的人就不要管了”,可他深知叶寒瑶的性子,将这句话咽了回去,轻笑道:“寒瑶,你真是太善良了。”
叶寒瑶没有说话,只是专心编着斗笠,很快斗笠就编好了,她戴在头上试了试,大小正合适。
林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风吹着窗外的白雪飘起来,落在她的发梢上,墨色上就染上了一点雪白,他很想替她拂去,却没有伸手,反而还按住了自己跃跃欲试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