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当朝皇帝姬妶姈百无聊赖地支着颐,俯视着一波波秀男,只觉得都是庸脂俗粉,不由嫌弃地冷哼道:“都是俗物。”
她成婚至今,生了四个孩子,其中只有两个皇子,那就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其中四皇子还是她酒后与一个出身低微的宫男乱性怀上的。
她怀疑是那个宫男算计她,因此酒醒后就杀了那个宫男去父留子。但到底因为那宫男身份低微,她也不是很喜欢四皇子,生下她后不久就把她送到阿姐所里养着,向来很少去看她。
她很想拥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可是除了智商被父亲严重拖累因此只会长高的三皇子之外,她剩下的两个孩子都是男儿,这令她和大臣都失望不已;而她的父亲,如今的太后,也是忧心忡忡,趁着她批奏折走神时,忽悠她同意了选秀。
她本来并不怎么喜欢男色,不欲劳民伤财地选秀,但太医为她诊断,认为她身体健康,生出的女孩太少很可能是因为后宫郎君们的配子不适合她,也就是说,可能牠们的配子太弱,她的卵细胞看不上。
所以她才同意了太后的意见选秀——虽然当时是神思不属时稀里糊涂答应的,可是只要她想,拒绝太后还不是简单得很?实在是她仔细考虑过了,自己也觉得确实需要选出些年轻漂亮又聪明的男孩充实后宫,试试看牠们能不能提供合适的配子,辅助她生下满意的继承人。
可惜选秀到现在,姬妶姈还是看不上这些艳俗的男人。她看不上的男人,她料想她的卵细胞也不会看上牠们的配子,因此她一直在撂牌子,一个都没选。
眼看秀男一个个被刷掉,太后看不下去了,劝她:“皇帝还是要以子嗣为重。”
她知道父亲这是要她多少选一点人,但她可不想睡一些不喜欢的男人。于是为了和父亲作对,她在宫男报出下一波秀男名字时,故意随便选了一个:“这个婽秋冬的名字很有趣,留下吧。”
轻浮愚蠢的婽秋冬高兴坏了,立刻跪下来大叫:“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妶姈得意地笑了,悄悄瞥了太后一眼,见牠果然面色铁青,她更开心了。
下一波秀男进殿了,其中就有安菱绒。妶姈本想继续一个都不选,但没想到的是,这个安菱绒虽然身份低微,却礼数周全,知道好好谢过皇上和太后,还说见到她们就已经非常荣幸了。
太后很高兴:“是个得体的孩子。”
说着,牠就开始盯着妶姈。
妶姈知道牠的意思,但不太愿意遂牠意。她拨着一条绿松石手串,盘串盘得起劲,就是不说话。
正在这时,一只蝴蝶翩然飞至,落在安菱绒发髻间的纸蝴蝶上。似乎是一只公蝴蝶,以为那是一只母蝴蝶,想要去交配。但公蝴蝶实在愚蠢,没有分辩出那是一只纸蝴蝶,不是一只母蝴蝶。
妶姈被这真假蝴蝶交尾的景象逗得笑了出来:“哈哈……”
安菱绒被笑得脸色煞白,牠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笑牠,紧张得快要大小便失禁了。
过了好一会儿,妶姈笑够了,才说:“既然已经戴了纸蝶,就不用再赐纸蝶了。”
大婧朝规矩,秀男中选则留牌子、赐香囊,落选则撂牌子、赐纸蝶。
宫男会意地喊:“安菱绒,留牌子,赐香囊。”
很快,下一波秀男又来了。这一波里,轮到了嫃环和妽寐庄。
宫男先报的妽寐庄的名字和家世。妶姈命牠抬头,打量了牠的容貌,道:“样子不错。”
她问牠:“可有读过什么书么?”
妽寐庄早在出发前,便在家中经过了父亲的培训。牠父亲是妽姉山的正夫,按婧朝惯例,正夫爹子们都被叫作某妻人,意思是妻子的人。
培训时,妽妻人道:“现在上前来。你在选秀时,要怎样行礼?”
妽寐庄便款款走了几步,盈盈下拜:“臣男妽寐庄,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牠父亲身边站了一堆男人,都是牠母亲纳的那些侧室叔爹。由于妽妻人身份高、手段狠,牠们都对妽妻人十分顺服,不住地夸赞牠这个嫡男:“小哥真美。我们大小哥走得极好。”
妽妻人考牠:“若是皇上、太后问你读过什么书,你怎么回答?”
妽寐庄答:“《诗经》 《孟子》 《左传》。”
牠的母亲是个开明的人,虽然家中小哥比不得少姥们,但她膝下的男儿也能和儿子们一样读书启蒙,因此妽寐庄读过这些书。
妽妻人却否道:“错。皇上太后选秀男,纳郎君入宫,不是考状元选臣子,不需要太聪明的男人,而是要选贤惠贞淑、注重德行的秀男,选的是贤夫良父。”
旁边一个叔爹笑着帮腔:“男子无才便是德。”
妽寐庄立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改口道:“回皇上的话,臣男不曾读过,只读过《男则》 《男训》 《男诫》。”
妽妻人这才满意了:“这次对了。”
因此大殿选秀时,妽寐庄也按照父亲的教诲,回答:“回皇上的话,臣男不曾读过,只读过《男则》 《男训》 《男诫》。”
妶姈立刻失望了:她是喜欢贤夫良父,可是她的继承人得头脑聪明。父亲智力低下导致孩子不聪明的先例,她已经在自己那巨人三子身上领教过了。
但她还是勉强夸了一句:“这几本书都是讲究男德的,挺好。”
她这边在皱眉,太后却很高兴,柔声道:“男儿家大多以针线男工为主,你能识字已经很好了。”
妶姈想想也算了:没文化不代表脑子笨,这个妽寐庄看着还算顺眼,既然自己的父亲喜欢牠,那她勉强纳了也行。
于是她示意宫男。
宫男会意高喊:“妽寐庄,留牌子,赐香囊。”
下一个轮到的秀男是嫃环。
妶姈瞟了一眼:打扮得很素淡,一定是另辟蹊径吸引她注意。这种心机男她见多了。
于是她淡淡地、带着考量意味地一笑:“环是哪个环?”
嫃环答道:“自爱残粧晓镜中,环钗漫篸绿丝丛。正是臣男闺名。”
诗句一出口,嫃环意识到不好:失言了,一句诗脱口而出。这下,怕是要被皇上注意到了。
妶姈笑了:“这是妧稹的诗。”
这句子写的是男子晨起镜前自赏的懦柔嗲羞情态。妶姈听到这里,心情好了一点:这男子读过书,想必智力不会太低,说不定能辅助她生个合适的继承人。
现在就要再看看脸了。要是牠长得不好看,对她要生的孩子也不好;对她本人更不好。
“不知你担不担得起这个名字。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嫃环抬起头。
妶姈看清牠的脸,顿时一怔,停止了盘串。
太后也愣住了。牠眼珠一转,抛出一句:“秀男姓嫃,犯了先先先先先先帝的名讳。”
都这么多代以前的先帝了,也难为牠还能记起来那位先帝叫什么。这不摆明了刁难人吗?
但妶姈没说话,想再考验考验这男子,看牠有没有本事应付难题。
“先帝曾言,嫃字意味着女子求真务实,又谐音忠贞的贞字,故而嫃姓女,必然会是她的忠实臣子。”嫃环辩解道。
先帝是新的血液,她的想法自然比先先先先先先帝的名讳更重要,这思路没错。
妶姈笑了笑。
太后仍不甘心,命令身旁抱着猫的巫祝上前去考验秀男——传说猫是巫祝的帮手,和女子可以配合良好,对男子则常有不满,因此许多男子都不能与猫好好相处。
猫出现时,果然不少秀男都表情绷紧。待巫祝忽然把猫往前放下,猫咪前扑时,有个秀男惊叫出声。
嫃环知道殿前失仪是大罪,故而稳稳站立,一动不动。
太后勉为其难地夸了一句:“仪态倒是不错。”
于是妶姈留下了嫃环,惩罚了殿前失仪的秀男:“孙少菁,带下去永不许再选秀。”
孙少菁惊恐地大叫:“皇上恕罪啊……”
但是没有用。
被皇上这样安排,孙少菁就无法家人了。无法家人,对男子来说是非常悲惨的事,那意味着牠们毫无意义的生命真的毫无意义了,连提供配子辅助女人生殖的作用都不能尽了。
妶姈这样做,是因为孙家负责的苏州织造,是皇商;然而前不久孙少菁的姐姐在给宫里送布料的时候,越过了皇后,让盛宠的画君先选了。
这是在讨好画君。妶姈想要保持后宫平衡,对此十分不满,因此故意敲打孙家——孙家小哥孙少菁和牠后面的弟弟都不能选秀家人,孙家就少了用牠们联姻换取资源的路子。
至于孙少菁本人的命运嘛,谁在乎?
猫在巫祝怀里悠闲地眯着眼睛,平静地叫了一声。
选秀结束,妶姈满意地走了。
秀男们出宫的路上,嫃环愁眉不展:“想中选的没中选,不想中选的选上了。”
妽寐庄安慰牠:“以你我才貌,不入宫也是辱没了。日后在宫中,你我互相照应,也是好事。”
嫃环勉强点了点头,蛾眉仍是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