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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比纳族人怎么会成了兽人的奴隶?”沙石问男人,据他所知,汗比纳族常年在银月与奥莱联邦之间行商,偶尔涉及到一些周边区域,从来不会踏足到西部荒原北部,况且他们所在的这个鬣狗部落,距离划分西部荒原南北的大河还尚有一段距离。

男人不敢说谎,老老实实将他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男人同族人一路带着货物到银月,本想将这批从奥莱联邦收来的矿石高价卖给银月急需的机械师,没想到刚踏进银月周边的领地,就被一个领主强取豪夺走整个车队的货物。

正想回去喊援兵,他们所在的那座城却发生了争斗,那小领主在被围攻第二天就带着全部家当逃跑了。

他本想和同伙们找回自己的货物,结果被占城之后的士兵们连同城内平民一同控制了起来,发现他们是外国人之后,不由分说的要将他们押送走。

“谁知道要被他们押去哪!不如逃出来拼一条命。”男人愤恨地说着,接着讲述起来。

汗比纳族作为信誉出众的民族,很多人都乐意将货物托付给他们,诚信一直是这个民族的金字招牌。男人也曾试图在士兵眼底下寻找被抢走的货物,最后只看到他们的马车被另一队士兵驱赶着驶向银月境内。

之后他和同族们趁着士兵放松之际逃了出来,不敢再走大道,试图从西部荒原边境绕回汗比纳族所在的斯三城,却遇到了意外,不知何时银月边境开始严格检查出入人民的身份,他们甚至看到了那个逃走的小领主就被悬挂在城门上。

身无分文,进退两难之际,他们被巡逻的士兵发现逮捕了起来。

“之后我们被迫跟着一支开往西部荒原的车队,我本以为他们只是在大河部落例行经商,但……”

男人喉咙干得冒烟,咳嗽了几声,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担心引起周围兽人的注意。

沙石将身上的水囊递给他,男人珍惜地喝了几口又还了回来。

他担心沙石几人听得不耐烦,也怕监工的兽人发现他长时间未归,将剩下的经历快速挑重点讲了出来。

沙石听完思考了一会,说道:

“大河部落的兽人与银月?”据他所知,兽人们除了每年一度的大集会上允许外族经商,几乎不会和外族尤其是人类有什么交流。

男人点点头,他和族人们就是因为担心被灭口才又逃了出去,没想到西部荒原北部的无人区如此辽阔,他们只好往矮人山脉的方向逃去,祈祷能够顺着矮人山脉外围走到低语森林,再绕回斯三城。

结果还没到矮人山脉,就被顺着边境线打猎的鬣狗部落兽人发现了,他们人数本就不多,手无寸铁之下也只能乖乖就范,沦为兽人的奴隶。

舟楠听了半天不由得咋舌,这真称得上才出狼口又入虎穴。

看这男人面黄肌瘦的样子,想必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担惊受怕,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舟楠转念一想,好像他们这行人也一样,从萨沟利大漠一路逃到鬣狗部落……

“别急,也许明天我们就得和你一起工作了。”舟楠淡淡地说道。

男人脸上带着错愕,怎么可能?今早他注意到这队不同寻常的队伍,发现都是人类后他高兴坏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出来求救,眼前这个青年虽然看起来疲惫,但身上的衣物和精神状态都很好,他本以为是游历的贵族,没想到是命运又和他开了个玩笑。

舟楠看男人万念俱灰的样子,说道:

“你叫什么?”

“……骆浆。”

“你还有多少个同族在这?”

骆浆抬起头来,“还有十几个,有两个女人。”

舟楠点点头,把手伸在胸前,转轮默契地从他耳后飞出,落在他的手掌上方。

骆浆惊讶地看着转轮,之后神情变得激动起来:

“大人是机械师?”

骆浆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和真的机械师搭上话,不过现在,舟楠当着他的面表明身份,意味着他有救了。

修钺的目光落在转轮上,朝阳下转轮身上的红光更加明显了,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转轮中散发出来。

沙石示意骆浆噤声,舟楠轻声说道:

“回去告诉你的族人,愿意跟我走的做好准备。”

此话一出,沙石和修钺也不禁看着他,舟楠朝他们笑了笑,没有做任何解释。

骆浆兴奋地离开了,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族人,一个机械师!

舟楠等人则回到村民们所在的空地,村民们见他们回来,呼啦一下将他们围成一圈,打听着兽人部落的消息。

村民们担忧地看着周边的环境,虽然有鬣狗部落的兽人在一旁监管他们,他们还是能够看出来此地与他们的生活方式大相径庭。

放眼望去找不到一片耕地,兽人部落的排泄方式也十分奔放,一般都是找个离生活区远点的地方解决,导致有些地方的气味着实难闻。

先前舟楠他们离开不久,那群奴隶陆续从他们眼前走过,前去牧区进行简单的体力劳动——必要的劳作人类奴隶又无法胜任。

沙犁依偎在他母亲身后,小声询问沙石:

“沙石叔叔,我们也会要他们一样当奴隶吗?”

奴隶这个词还是他最近从大人们频繁提及的聊天里听来的,他努力回想着还在南加时见过的“奴隶”,吃不饱也穿不暖,还会经常被贵族们打骂,妈妈说,奴隶的地位连猪狗的不如。

在他看来,奴隶是饿肚子的代名词。

沙犁的母亲没有再捂住她的嘴,也许她的心里也想知道这个问题担心答案。

沙石默不作声,村民们见状也沉默了下来。舟楠走上前摸了摸沙犁的头,安慰道:

“放心吧,不会的,喏,你看这个,好看吗?送你啦。”

舟楠从兜里掏出刚刚在从营帐外捡来的一株野草,叶尖上垂着一朵嫩黄的花苞,他挺好奇异界的这些花草,顺手摘了一朵,没想到现在还能用来哄小孩子。

沙犁怯生生的接过,被他母亲目含歉意地带了回去。

一直到正午,几个兽人各自背着一些麻袋走到他们在的这片空地,麻利地放下后便走了。

舟楠上前一看,是一些野菜和菜根块茎,看起来同地球上的区别不大,沙石将这些食物分下去,众人沉默地解决着午饭。

远处一队兽人出发打猎,颇为整齐的脚步声一路穿进他们耳朵,舟楠看去,只见每个兽人都背了一把长矛,矛身上各自有不同的装饰品,兽人身上的穿着与他见过的撒暮迩差不多,都是兽皮和布料简单缝制,看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

舟楠啃着手里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根,心思逐渐散开。

自他到异界已经快有半月,眼下他已做好了再活一世的决心,但异界的诸多事物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已经竭力保持着对未知事物的敬畏,但渐渐他发觉,要想在这个世界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只想着找个地方闷头搞学术是不行的。

他想起这些人对他截然不同的态度,又想到黑石部落与鬣狗部落的人类奴隶,浅浅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舒服?”修钺低沉的声线震的舟楠耳朵有点痒。

他指了指手里的野菜根,说道:

“这东西填不饱肚子。”能填饱肚子是舟楠对一份食物最基本的要求,但这野菜根只称得上食之无味。

修钺笑了笑,他打量着眼前面露不满的青年:

“以前没吃过?”

“……小时候没钱的时候,会去菜市场翻别人不要的剩菜,口感和这个不相上下。”

舟楠平静地说着,气氛和谐的像是两位好友唠嗑。

修钺眉头一皱,他没想到青年居然有这样的过往,他本以为远东的机械师家族至少不会像萨沟利贵族们一样唯利是图,况且青年这样的年纪便展露出惊人的机械才能,他的家人也放任不管吗?

舟楠看着男人疑惑的样子感到久违的好笑,解释道:

“很早以前的事了,嗯……那会我还没被……没被我家里人接回去,后来回去了也才有机会学机械。”

男人点点头,把自己手里的菜根分给他。

“吃吧,佣兵可比你想的还能挨饿。”

舟楠无语地推回去,接着问他:

“你跟着这些人做什么,可别说是要当我的奴隶。”

之前他旁敲侧击地同男人聊天,双方都想从对方嘴里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当时男人的说法是护送沙斯蒙穿过矮人山脉,但眼下他已经跟着他们到了鬣狗部落。

修钺看着头顶的太阳,淡淡地说:

“我不知道。”

舟楠见他没有继续谈话的欲望,便开始专心啃起菜根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长期的福利院生活已经教会他不能浪费粮食的道理。

艰难的用水把菜根顺下去后,舟楠开口问道:

“你去过西部荒原北部的无人区吗?”

修钺挑了挑眉,不知道青年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他开始一点点回忆曾经在佣兵团时听来的消息。

西部荒原虽说占据了中土大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但其北部广袤的无人区至今仍是未曾被开发的地域,兽人们的活动范围也只在大河两侧,实际上,西部荒原大部分地区都处于原始状态,毕竟兽人的数量有限,且一个部落的活动范围也不大,各部落划分的统治范围都依据部落实际掌控力,冬狩能去到的地方一般来说已是极限。

北部无人区作为天然屏障,将西部荒原与银月,奥莱联邦分隔开来,复杂,未知的原始地貌伴随着危险野生生物的存在,使得北部无人区在佣兵口中的威望仅次于矮人山脉,与极北之地齐名。

舟楠边听边点头,修钺想了想,又补充道:

“虽说是无人区,但也有一些古老的民族活动的消息,大多是从神灵纪元幸存下来的兽人和人类。”

舟楠一心二用,在心里同时和转轮沟通着,不时分神回应一下修钺,修钺见他没再提出疑问,起身去帮沙石清理这片空地。

饭点已过,鬣狗部落的兽人们大多随身携带着风干好的肉干,以便他们随时随地补充体力,奴隶们便没有这么好运,舟楠留心观察了一下,兽人们给奴隶提供的吃食只是一些混合起来的糊状物。

虽然心知这里不是现代社会,但看到这样的场合,舟楠心里仍然感到一丝波动。

转轮已经不在他的肩头上,而是缩回到他的脑海里,每一丝能量都要用在恰当的地方——转轮如是说。

凤凰的加入使得转轮能够随时随地的显现身形,不再需要为了留存支撑它运作的能量而小心翼翼,但舟楠仍然让它在必要时再出现。

舟楠心里清楚,他的身份和外貌便已经足够陌生,转轮这样的造物同样不该出现在这里这个世界,至少眼下不行,怀璧其罪的道理舟楠清楚,在拥有足够的地位与匹配的实力之前,他还不想用转轮去考验人性。

转轮告诉他,目前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暂时不是问题,只要不是主集群级别的存在,都做不到将他们彻底抹杀。

但转轮告知的保命方法也只是留存住他的灵魂罢了,没有了肉体,成为一个孤魂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有想过利用转轮的力量去做些什么,比如去到萨沟利王城或是奥莱联邦,从一个普通学徒做起,慢慢了解这个世界的机械技术,他相信以他的能力和经验,再加上转轮这个外挂的存在,就算他所学的机械知识与这个世界的不匹配,他也有信心从头学起,取得相应的地位。

但一路从大漠来到鬣狗部落,期间发生的事令他的想法有所改变,不管是见到的奴隶还是沙斯蒙这群逃亡的平民,他总能体会到一股受命运摆弄的无力感,让他感觉回到了被爷爷从孤儿院接走之前的日子。

或许是因为转轮在吸收外界的情感能量时,也将他对外界的感知放大了吧。

“悲伤的情感会加速身体机能的代谢,建议你尝试让自己开心一点,也许可以试着晒晒太阳。”转轮的声音回荡在他脑海。

舟楠:……

被转轮这么一打岔,感伤的氛围立马消散了,他直起身子,从阴影处挪了出来。

荒原上的烈日异常温暖,舟楠感到阳光游走在他身体的每一处。

他决定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为了不再平庸的度过一生!

在矮人山脉时,他便有了自立一方的想法,与其在各种地方受人掣肘,不如自己当老大来的舒服,在转轮与凤凰融合之后,舟楠的这个想法变得更加坚定。

很大的原因是转轮需要庞大的情感能量支撑,舟楠首先想到的解决方法是宗教,但显然在这个世界立一个“转轮教”的想法似乎不太现实,可能刚打出旗号来就要被教会封杀。

既然都是信仰,那人民对于统治者的敬畏同样能充当,舟楠这么想着,成立一个国度这种事情实在太过遥远,眼下能够带领南加村民这帮人找个地方活下去就已经不错了。

舟楠还没发觉,自打他到异界以来,他心里的野心便一点点被转轮,被异界激发出来,如同高山滚落的巨石。

北部无人区是舟楠目前想到最好的选择,资源丰富,有着一群人民白手起家的诸多要素。按照之前沙斯蒙给他看过的中土大陆地图,北部无人区作为中土大陆核心区域,同时也是众多国度交界处,即便届时无法找到合适的生存环境,也能够继续北上,沿着矮人山脉去往低语森林,也就是恩铼所说的商贸兴旺的小国寻找机会。

既然能从大漠顺利来到西部荒原,舟楠也有信心走完规划的这条路,况且就数字来看路程还短了一倍不止。

舟楠沉思着,他必须做好接受沙斯蒙一行人坚决留在鬣狗部落的可能性,若是如此,他就只好先去到奥莱联邦,或是在西部荒原等待一支商队,装作机械师跟着离开,总之要只有他一人的话,就先得韬光养晦,至少拿到这个世界机械师较为高阶的凭证,届时他再自立门户也会小不少阻力。

舟楠看着在一旁打扫空地的沙石和修钺,目光落在修钺矫健的背影上。

“想好了吗?需要我怎么帮你?”转轮说道。

舟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肩膀,没见到转轮的身影,才发觉转轮顺从他的指令乖乖待着,反而感到几分不适应。

“嗯,可能又需要你表演一下,当然,最好别用到你,毕竟狐假虎威的事情做多了总有翻车的时候。”

“为什么这样说?我们现在本就是一体的。”

“我是人,你是,呃,你是一个转轮。”

舟楠说着笑了起来,一旁的沙犁见他一个人坐着坐着开始傻笑,于是凑了过来递给他一样东西。

“机械师……哥哥,这个给你。”

舟楠一看,手里放着一块绣着太阳纹样的软布料,看得出来编织的人手法细腻。

“这是南加的护身符的图案,妈妈说把这个给哥哥,哥哥会高兴。”

沙犁努力说完,紧张地等待舟楠的回应。

舟楠小心地将布料收好,向沙犁笑了笑,

“我很喜欢,替我谢谢你母亲。”

沙犁一蹦一跳地走回人堆里,差点被地上的土块绊倒,托塔兰搀扶了他一把才避免了狗啃泥的下场,远远的还能听到几句恩铼的抱怨声。

“我在哥卡城吃的都没这么寒酸!”

“得了吧你,有的吃不错了。”托里在几天的相处下来出乎意料的同恩铼的关系颇为熟稔,他没好气地反驳恩铼。

“小屁孩!懒得和你计较。”恩铼气冲冲地啃起菜根,很快又将吃到的腐烂的部分吐了出来,开始新一轮的吐槽循环。

舟楠坐在角落,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了,他看着虽然劳累但仍对未来抱有希望的众人,心里颇为感慨。

他本以为来到新世界会让他无法适应,好在命运让他仍留在了人类社会之中,避免了他想象的荒野求生。不过原以为异地再就业的第一个身份会是机械师,没想到却是孤儿,偌大的新世界,与他有联系的人或物少之又少。

修钺走了过来,将晚饭递给他,是他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块肉排,外表已经烤的焦黄。

男人的身影被落日镀上一层暖光。

舟楠想,似乎他也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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