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温元姝窝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毛茸茸的毯子,怀里拢着手炉,耳边是炭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转头可见纷扬雪景,惬意得叫人昏昏欲睡。
直到有一人携着满身风雪推门而入,温元姝下意识地睁开眼,在看清来人的一瞬,恨不得把手炉砸他脸上去:“你怎么又不提前打声招呼就过来了!”
陆乘渊将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收入眼中,眼底漫开几分笑意:“怎么,下次见你还得提前递个帖子?”
温元姝没接他的话,目光也移到了跟他一起进来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身上斜挎着药箱,一副医女打扮,对上温元姝的目光,便拱手道:“在下忘忧,师承药王谷谷主,听说夫人身体不适,特来为夫人调养。”
“辛苦姑娘跑一趟。”
“我就不辛苦?”陆乘渊双手环胸,对温元姝对自己的态度很不满。
温元姝看着他,唇角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陆大人,您也辛苦了。”
陆乘渊“啧”了一声。
温元姝接着道:“陆大人日理万机,忙去吧。”
她这语气,像是在跟一个小孩儿说“玩儿去吧”。
陆乘渊直接气笑了。
卸磨杀……
……算了。
陆乘渊看了温元姝一眼,转身就走了。
温元姝眉梢一动。
看来,这人是真的很忙啊。
忘忧已经解下药箱,开始为温元姝搭脉。
片刻后,她道:“给夫人调养身子的医者是有真本事的,用药一道上,我不如那位,只能辅以针灸,让夫人能好得更快一些。”
“届时行针会有不适,还望夫人忍耐。”
温元姝点点头:“有劳姑娘。”
忘忧一路过来,路上一定没休息好,温元姝叫人把主院的厢房收拾出来,叫她住了进去。
自此之后,温元姝除了固定的喝药和泡药浴之外,每七日还要行一次针灸,只觉得日子愈发没有盼头了。
——
一晃,距离诊出谢千娇有孕就已经又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多月里,谢千娇被老夫人和裴则玉当成了掌中宝一般疼爱呵护,要什么给什么,裴则玉还为了她连百潼那都不去了,生怕她不开心。
她哪怕只是皱皱眉头,都能引得裴则玉紧张,接着又是一阵温柔安抚,真是把她捧到了天上去。
而且自从她尝到了变卖铺子的甜头之后,出手也大方了许多,如今那些下人见了她,无一不是恭敬温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真是事事顺心,别提有多畅快了。
这日夜间,谢千娇正欲沐浴,目光一瞟,却在换下来的衣裙上看见了一抹刺目的红。
采薇也傻了,看着那抹血痕不知该作何反应。
“啊——”谢千娇一声尖叫,把裴则玉引了过来。
几人看着那抹红痕,双双傻了眼。
最后,是裴则玉率先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派人去请了老夫人和温元姝。
温元姝腿脚利索,来得比老夫人快,过来一问,见二人竟然连大夫也不知道叫,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赶紧叫人去把杏林堂的郑大夫请过来。
郑大夫来得匆忙,到了以后连口气都顾不上喘匀,就着急忙慌地摆出脉枕。
凝神片刻,郑大夫面上尽是疑惑:“这……从脉象上看,夫人并无身孕啊。”
郑大夫话音落下,屋子里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这怎么可能?!”谢千娇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当日还是你诊断出我怀有身孕的!怎么你现在又说没有怀孕?!”
裴则玉也道:“是啊!会不会是因为娇娇已经小产,所以脉象才与常人无异?”
张大夫长叹了口气,眉眼都耷拉了下去:“侯爷,小产之人元气大伤,脉象怎可能与常人无异?这位夫人必定不是小产,而是压根就没有怀孕。”
“你胡说!”谢千娇声音尖利,“当日是你把脉,说我怀有身孕,你现在怎么——”
谢千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温元姝:“是不是你!是你陷害我!这大夫是你找来的!是你跟这大夫联起手来陷害我,是不是!”
老夫人也沉着脸色,看向温元姝。
温元姝有些疑惑:“此事如何陷害?难不成是我与这位郑大夫早就说好了,让郑大夫告诉谢姑娘怀有身孕?”
“难道不是?!”
“婆母,侯爷明鉴,”温元姝脸上适时多了几分委屈,“且不说我根本没有陷害谢姑娘的心思,就算谢姑娘说的是真的,可这几个月以来,听说谢姑娘时时孕吐反胃,食欲不振,非要侯爷哄着求着才吃,难道这些也是儿媳一手安排的吗?”
“你——”谢千娇指着她,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不是假的!
那些反应都是真的!
明明都是真的,可现在怎么……
谢千娇猛地转头,瞪着郑大夫:“那就是你?你害我?!”
“千娇!”老夫人烦躁地按了按眉心。
她这外甥女,怎么跟中邪了似的。
人家杏林堂的大夫,害她干什么?
郑大夫也是有脾气的,一拱手便道:“在下不过是个医者,只知道切脉看诊,不懂高门大户里的弯弯绕绕,若是夫人怀疑在下,在下也无话可说!日后,侯府还是另请高明吧!”
老夫人连忙放低了姿态道:“您是杏林堂的大夫,我们怎么会怀疑您呢,是小辈不经事,一时口不择言罢了,还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温元姝也道:“是啊,郑大夫哪里有害人的动机呢……”
她顿了顿,道:“郑大夫把脉看诊,当日所说定不会有假,只是不知道……这脉象能否作假?”
她话音一落,裴则玉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老夫人却已经变了脸色。
她也是出身深宅的,后宅的那些个弯弯绕绕,她也是清楚的,不过是过了这么多年舒心的日子,一时没想起来罢了。
此时经温元姝这么一点,她骤然觉得柳暗花明。
郑大夫缓了神色,道:“还是夫人明事理,其实改变脉象其实并不算什么难事,如要做出怀孕的脉象,汤药便能做到。”
“你胡说,你胡说!”谢千娇连着后退了好几步,被采薇扶住,“我、我怎么——”
“不是我!”谢千娇猛地转头看向老夫人,“姨母,你信我,真的不是我!我是您的亲外甥女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是被人陷害了!”
“够了!”老夫人也发了火。
她满心欢喜地要迎接自己的孙儿,然而这已经是第二次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