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起来,屋里光线晦暗,泛着幽幽的蓝。
温元姝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说不上来的失落。
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只余她一人。
突然,一只温热的大掌覆住她的手,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醒了?”
“嗯……”
温元姝起身,这才发现陆乘渊在床上支了个小几,小几上燃着一支蜡烛,笔墨俱全,除此之外,还摞着厚厚的账本。
那是她还没看完的账本。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的?”
陆乘渊抿了抿唇:“刚看没一会儿。”
实际上,他把温元姝哄睡之后,就开始看了。
根本就没睡。
温元姝看了一眼那厚厚的账本,心里大概也明白了些:“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
“这几天,你也是难得睡这么好。”陆乘渊合上最后一册账本。
温元姝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这几日,她白天操持家事,晚上看账本,确实是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
陆乘渊眼神飘忽。
总不能跟她说,他其实每晚都会过来吧?
这话说出口,显得自己好像不太正经。
温元姝眯了眯眼。
罢了。
她看向那摞厚厚的账本:“你都看完了?”
陆乘渊点点头:“本来也没剩下多少了。”
温元姝这几天的夜也不是白熬的,剩下这一点,就算没有他,温元姝今晚上也能看完了,不过既然他来了,哪里有让温元姝继续煎熬精神的道理。
陆乘渊一抬手,蜡烛熄灭,他转过身将温元姝抱在怀里。
行动间,衣料摩挲发出轻微的声响。
温元姝被他抱着跨坐在他身上,双臂环着他的脖颈,眼睫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陆乘渊一手放在她后颈,轻轻按揉着。
温元姝咬了咬唇。
静了半晌,她道:“我想去看看我哥哥。”
几日未见,她放心不下。
“好,”陆乘渊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我叫人把地牢收拾一下,明天就带你去,好不好?”
自己的地盘儿,这点方便还是能行的。
温元姝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时间愣住了。
“对了,要不要现在起床,去大嫂嫂和二嫂嫂那问问,有没有什么话要带进去的?”
温元姝恍然回神,点了点头:“要的。”
于是二人各自穿了衣裳起身,陆乘渊陪着温元姝一起去了温大夫人院子里。
温大夫人大病过一场,脸色还不太好,身形也单薄了许多。
见这两人一起过来,温大夫人站起身,笑着道:“看样子,这是不用我们再担心了?”
温元姝脸颊微红:“大嫂嫂,明日我去看大哥哥,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过去?”
温大夫人面上的笑意一僵,下意识地看向陆乘渊。
陆乘渊适时开口道:“大嫂嫂不必担心,自家人过去,不会有事。”
温大夫人叹了口气:“我们家现在这样,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她都听说了。
为了温家的事儿,陆乘渊也没少忙活,如今,向来不近人情的绣衣统领第一次破了规矩,也是为了温家。
陆乘渊摇了摇头:“……大嫂嫂不用这么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
“多谢你。”
温大夫人叹了口气:“我也没什么话要带给你大哥,元姝,你只告诉他,叫他好自珍重,我们都在等他回来。”
温元姝点点头。
出了温大夫人的院子,又去温二夫人院子里走了一遭,带了一封信出来。
见温元姝始终兴致不高,陆乘渊干脆陪她去院子里转了一圈,见她累了才送她回去。
温元姝歇下以后,陆乘渊就回了绣衣卫府衙。
听着他下了吩咐,一时间,地牢里还能动的囚犯都被支使了起来。
“把地清扫干净!”
“那些刑具都收起来,再找块布,把墙上血迹什么的都遮一遮!”
“鼠蚁什么的都驱逐干净,明天要是敢有一只跑出来,一人二十鞭!”
“各处都清扫干净!要是打扫好了,未来三日不必受刑!”
“明天你们一个个都把嘴捂严实!要是谁再敢给我哼哼唧唧的,小心拔了你们的舌头!”
绣衣卫恩威并施,囚犯们顿时打了个冷颤,一时间干活更卖力了。
温景和温天明分别住在两个牢房,然而,这两个牢房可谓天差地别。
温景所在的牢房除了有床,竟然还有书案,笔墨纸砚也一应俱全,跟客栈似的,而温天明那间呢,地上扔着一张破席子,牢房里除了一套斑驳不堪的桌椅之外就什么也没了。
温天明咬了咬牙:“陆乘渊,你都能把地牢里里外外洗一遍,就不能给我换张床!”
别的他都不指望了。
这破草席子他真是受够了!
躺在上头跟躺在地上没两样,他都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陆乘渊靠在墙上,慢悠悠地道:“再叫唤,破席子也给你撤了。”
温天明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恨恨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如今受制于人,等他出去的!
温景盘腿坐在架子床上,沉声道:“明日元姝过来,要是叫外人知道,恐怕对你不好。”
绣衣统领不近人情,所以陛下才会如此信重他,可是如今,他先是为温家求情,现在又带温元姝来地牢,日后在陛下眼里,他已经不如以前可靠了。
陆乘渊毫不在意地道:“大不了就跟你们一起回老家。”
反正温元姝不在京城,他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温景叹了口气:“你倒是任性。”
陆乘渊但笑不语。
——
地牢里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牢的皮都被洗脱了一层,陆乘渊抬步在各处转了一圈,确定处处都没有疏漏,这才满意。
转一圈出来,祁嵘也来了:“公子,卯时了。”
陆乘渊点点头。
他一夜未睡,面上竟然看不出几分倦色。
祁嵘往四周看了一圈,不由出声感叹:“这地方竟然还能这么干净……”
地面上陈年的血迹都已经被彻底清洗干净,墙面上那些清洗不掉的也被用厚厚的毡布盖住,四处都整洁极了,甚至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香味……
等等,香味?!
祁嵘使劲吸了两口,确定是香料的味道。
“不是公子,至于吗,咱这是地牢啊,香都熏上了,温姑娘是要在里头长住还是怎么的?”祁嵘扯了扯嘴角。
他话音刚落,陆乘渊一脚就踹上来了:“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