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只有周映纪彤,坐在自己位置上织着围巾,安伊一她们还没有回来,温莞宜出阳台收自己和安伊一晾晒干的校服睡衣,打开安伊一的衣柜,把她的衣服挂好。
她挂好了自己的衣服,拿上睡衣沐浴露进卫生间洗澡。
温莞宜洗完澡出来,看到安伊一站在洗漱台边清洗着手臂上的金光闪粉,乌黑的秀发也沾了不少。
她放下盆里洗好的衣服进宿舍。
刘梦恩在换鞋,韩云芩脸上还带着精致的妆容,正坐在桌前卸着,温莞宜拿上衣架,出阳台晾着衣服。
“莞宜,”安伊一轻唤一声,停顿了会问她,“你们怎么了?”
她本不该问的,只是.....晚上在台上几次见到台下的宋西扬,都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鼓起的掌也跟病久快死的人似的有气无力。
“没事,我只是不想再麻烦他。”温莞宜知道她问什么,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俗话说,无功不受禄。”
“你突然这样,他....心里挺难受的。”
天空浓稠如泼墨,半圆柔和的月影遍投着风微微吹拂的茅草地,影儿重重叠叠,凉风袭来。
“现在难受,好过以后难受。”
细小悲凉的声音淹没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
温莞宜对韩云芩的讨厌记恨是直截了当摆上明面的,连敷衍搪塞都没有。于是,3010宿舍一夜之间在诡异的氛围下自动分裂成了三派。
温莞宜安伊一一派。
韩云芩刘梦恩一派。
周映纪彤两人保持中立,看谁不顺眼就来一句。
3010宿舍从一开始本就是面上客气,背地里同谁要好就同谁玩罢了,早就分帮结派了。
如今,是明着分了。
六个人相安无事地上完了假期最后一天的课。
温莞宜还未走进院门就看到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停着辆小轿车和一台崭新的粉色电动车,厨房灯亮着,温礼笙蹲在门口挖着蛋糕吃,见到她扬起了满是奶油的嘴唇笑着。
他站起来,转身跑进厨房,声音洪亮,“姑母,晓与哥哥,我姐姐回来了。”
在温莞宜的记忆里,这年的中秋,姑母一家是都没有回来过节的,走进厨房,温意在炒菜,何晓与在切西红柿。
想到自己对何晓与说的谎,心里十分的别扭,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谎言要么不说,一旦说了,就得圆一辈子。
可,她又能怎么办?苏越泽滔天的权势,她是见过的。
“莞宜啊,你这条命,就算不为你父亲弟弟想,也得为你姑母一家想,对吧?”
前世的威胁仿佛是在昨日。
也不知道在她跳下之后,姑母他们是不是就真的如苏越泽所说的那样给她陪了葬。
客厅里,温博辉何之烨边抽着烟边交谈,温莞宜提着书包进去,打了声招呼就上楼。
破天荒地看到客厅里盘腿坐在桌边,咬着笔头的温礼旭,温莞宜走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小学六年级数学的期中卷子,最后一道大题空白无一个字,除了倒数第二道大题错了,她能看到的卷面都做对了。
这是转性了?
还是做戏给姑父姑母看?
温礼旭发觉了身侧的人,满脸愁容散去,仰头看她,如同在看救命稻草般,“姐,这题我实在是不会,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温莞宜雷的双眼睁大,眨了眨,“你,吃错药了?”竟然不连名带姓叫她,而是叫姐。
“姐,我跟姑母说想上学,姑母说只要我想上,她给我想办法。”温礼旭眼眶通红,蓄满泪水,“我那晚开车到外婆家,在半路被交警叔叔拦了下来,让我给家里人打电话,我给咱爸打了三个,都没接,我想给你打,又觉得没脸。我在派出所蹲了一宿,想了一宿。天亮了,我跟交警叔叔说,我想妈妈了。”
声音哽咽,“他说,想你妈妈了,那就给她打电话,让她来接你回去。我说,我妈妈不在了。姐,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声泪俱下,“他说,你妈妈一直都在啊,她在天上看着你,担心你飙车会出事,让我出现了,拦下了你。”
温莞宜静静听着,眼睛发酸,滚出了眼泪。
温礼旭抽泣着,“姐,我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妈妈都看到了,一定很生气。”
“我记得《左传》里的一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温莞宜抹了把泪,“很多人走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错哪了。你能意识到自己犯的错,下定决心改,到最后也做到了,妈妈看着,会觉得欣慰的。”
她本以为温礼旭是彻底没救了的,又加上前世就是因为他碰了毒品,才会有所谓的二选一。
二选一。在她与温礼旭之间,温博辉果断地选了温礼旭。
谁能想到一个上一秒要为她撑腰做主的父亲,下一秒就一刻不带犹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
那份合同彻底买断了她的自由,同时,也买断了他们父女之间的情义。
在那本就难熬的日子里,她听苏越泽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你爸已经将你卖我了,包括你一心向往的自由。
“姐,”温礼旭伸手晃了晃,呆呆盯着他看的一双好看的眼眸,“姐,你怎么了?”
温莞宜回了神,仍然盯着他,想要从他眼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玩弄,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但,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使想要改变的人都停留在了原地,主要是人的行为,行为改了,心态也就改了。
她不能因为一句老话,彻底按死温礼旭。
“这题,我晚上再给你讲讲,现在先下去帮忙,待会就要吃饭了。”
“好。”温礼旭起身,“姐,我先下去了。”
……
吃完晚饭,温礼旭包揽了洗碗的活,温莞宜也不跟他抢,拿上羽毛球拍跟何晓与在院子里打羽毛球。
几个轮回下来,温莞宜输惨了。
洗完碗出来的温礼旭接过球拍,扬言要为她报仇,结果连输打脸。
温礼笙又蹦又跳,“晓与哥哥,我也要打,我也要打。”
与此同时,屋内客厅,温博辉搬出了他的茶具,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包茶叶,泡着茶,“姐,姐夫,这茶叶,没过期,我刚刚看了。”
何之烨神色淡漠地抽着烟。
温意怒瞪了温博辉一眼,“开公交车早出晚归的不比你通宵看鱼塘来得好,你这样熬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了。”
“我给人看鱼塘挺好的。”温博辉倒了三杯茶,一杯给何之烨,一杯给温意,也不管他们喝不喝,自己端起喝着。“离家近,躺着啃着瓜子,看看月亮星星,一晚上就过了。一个月三千,够他们姐弟三吃喝拉撒了。”
何之烨看他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就来气,“连十四岁的礼旭都知道重新来过,你再看看你.....还不如你那儿子。”
瞅着身体肥胖,啤酒肚如同妇人怀胎般大,深深的眼袋耷拉着,白发前秃的温博辉,他深深叹了口气。想当年,温博辉也是个意气风发的人,十年不到,成了这般令人唏嘘模样。
“考个A3驾驶证,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为自己想,也要替莞宜他们想想。莞宜是个懂事的孩子,礼旭.....不说他以前,就冲他给你姐打电话,哭着说想要上学,他也是个好孩子。”
何之烨一口气说得口舌干燥,端茶一口饮尽,润了润嗓子,继续说,“上周,这俩孩子吵架了,你知道吗?礼旭要不说,我们也不知道,这俩孩子吵架是常有的事,打架更不在话下,你耳朵不是聋的,左邻右舍都有嘴巴。”
“连莞宜都知道她妈妈的死,不是礼笙的错,你活了半辈子还没有一个小姑娘看得透。礼笙再小,也是感受得到他爸爸不喜欢他讨厌他。”
烟蒂燃尽,何之烨按灭丢进垃圾桶,又点了根,烟雾迷蒙下的面孔严肃沉静。
蓦然得缄默。
温博辉打翻了茶杯,深褐色的茶水延伸开来,紧蹙的眉缓缓舒展开来,冰冷无情的面容染上了抹愧色,眼里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屋檐下,两只燕子归巢。
温莞宜微微仰首看着。
“礼笙,就按哥哥说的来发球。”何晓与将球拍羽毛球给温礼笙,几步朝温莞宜走去。
温礼笙有模有样地扔球,挥拍。
温礼旭谦让着故意没挥到,温礼笙见了高兴地嚷着,“哥哥,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