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车平稳地驶进市区,停在一辆白色的桑塔纳后面,焦躁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温莞宜是被吵醒的,茫然地盯着奢华的驾驶座椅背。直到感知到腰部的酸痛,才发觉自己正以一种废腰废脖的姿势枕在男人的腿上。
男人的手臂横压在她的胸前,厚实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右手,拇指指腹轻抚着她的手背,激起似有似无的痒意——温莞宜既厌恶又排斥,但还是强压下要甩开他手坐起来的念头,动了一下手指。
苏越泽垂下眼帘,灼灼的目光划过她轻颤的睫毛,锁住她的眼眸,“醒了。”
“嗯,”温莞宜避开他似要将人看透的目光说,“苏越泽,我想起来。”
苏越泽微挑眉梢,依言松了她的手。
温莞宜当即坐起,抬手捏着发酸的脖子。
“你腰不酸么?”苏越泽说着伸手掐住她的一侧腰身,动作十分轻柔地揉捏着。
温莞宜面部的肌肉霎时一僵,急忙抓住他的手腕,偏头看向他,“我,我自己来。”
车窗外一辆蓝色的轿车渐渐后退,紧接着,一辆红色的大货车缓慢驶过,过了一会,蓝色轿车再现。
苏越泽将人搂近身,手上动作未停,“就你那手劲,呵!”
温莞宜一声不响地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她疼得未眨一下眼,只直直隔着车窗玻璃望着蓝色轿车后座嬉笑打闹的一对母女。小女孩头戴粉色花簪,身穿杏色袄裙,其母亲发髻上那细长的红色发带正随着风在半空中飘舞。
她小的时候也有一套明制的马面裙,青楸色的,绣花裙面,繁花中还有几只可爱的兔子。只是,在她上初一的那年冬天,被温博辉搜罗去送了人。那日的星期五下了一天的雨,她一进房间,看到的是凌乱的衣物,空无一物的雕花木箱。
那套马面裙是她母亲在世时一针一线缝绣的,木箱上的桃花也是她母亲亲自雕刻的。但就因为温博辉醉酒的一句戏言,她母亲留给她的就只剩一个空的雕花木箱了。
那晚,任凭她崩溃地闹呀,哭呀,得到的是一句,我忘送给谁了。
恍然间,她似是看到了抱头蹲地痛哭的她的父亲。
“在想什么?”苏越泽挑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泛红欲落泪的眼眸,眼中不禁渗出了一丝极淡的情欲。
车窗外闪过的是一根又一根的明桩以及一排排几乎空荡的车位。温莞宜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才慢慢地挪开视线看向苏越泽,神情茫然地问,“什么?”
苏越泽勾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温声重复了一遍。
温莞宜的脑瓜子快速地运转了一圈,随后佯做出一副怯怯的模样望向他的眼睛,“苏,苏越泽,我我,我待会,吃完饭了,能去学校吗?”
听着她嗫嗫嚅嚅的话,苏越泽笑了,宠溺的捏了下她富有肉感的脸颊,“想去学校啊。”
温莞宜轻嗯了声。
大掌覆上她脑后清爽的丸子头,慢慢地往下握住了她的后脖。苏越泽泛着柔意的眼眸,直盯着她的双唇,“吻我,就像我教你....”
话音未落,她已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天空突然砸落豆大雨滴。校道结伴慢行的人统统双手护头一哄而散。高三教学楼楼梯口的感应灯,忽明忽灭。
温莞宜单肘撑桌,掌心托腮,双眼跟随着那一亮一暗的灯,睁开又闭上。反反复复到那灯彻底暗下没了动静,才弯下腰去捡几分钟前就掉在桌底下的萝卜笔的笔帽。
她攥了攥手里软软弹弹的笔帽,脑袋一歪,陷入了情绪低落的怪圈。慢慢的,她浑身乏力地趴在桌上,一边脸枕着臂膊,手心里松松垮垮地握着笔帽。
教室里的欢声笑语无法将她从情绪的怪圈拽脱出来。空气中飘着的橘子的清香,却是醒了她的脑也提了她的神。可即便这样,她仍然使不上劲。
苏越泽那个王八蛋几乎是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力。反复无常的,那张脸说变就变,稍一不如他意,她就得哭着求他。别人的温和纯天然无害,他的,呵!随时能要你命。
安伊一低着头,一脸认真地撕扯着手上橘子瓣上的白色筋络,桌面上透明的白色塑料袋里是堆成小山已经剥离筋络的橘瓣。
谢洺舟和白霄两人一言不发的来回的看剥橘子扯筋络的安伊一和emo的温莞宜,同时还不忘往嘴里塞酸甜的橘瓣。
平日无话不谈的四人在这节晚修的课间静得诡异。不少同学侧目咬耳,猜测打赌这四人闹了矛盾,班长跟体委在卑微地求和。
韩云芩又一次回头去看趴桌的温莞宜,目光停留在她脖子上的海棠红色的围巾。目前确实是挺冷的,但还没冷到要戴围巾的地步。而且她频繁将围巾往上扯,以此来遮挡唇部,颇有欲盖弥彰的味。
她不屑地扯了扯唇角,亲都亲,有什么好遮的,看装的那样。
下一秒,她又十分地懊悔。她不该听他哥的,不该的。她应当先融入她们四人的小团体里,步步取代安伊一的位置,取得温莞宜的信任,然后再——韩云芩无奈地笑了笑,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木伊萱倒是信她,依赖她,可苏越泽压根就不理她——她于她而言,相当于是没有任何的价值。
可有价值的——她的视线落在温莞宜蓬松的丸子头上——可有价值的,已经恨透她了。
....她猛地一顿——黎珞捧着草莓熊保温杯,咬着吸管,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小粉白草莓熊的挂件在半空来回晃荡。
韩云芩心虚地面色如常地挪开视线,转过头,望着空无一字的黑板。望了一会,她回头去看黎珞,见她已偏过头去和她的同桌说笑,便松了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回温莞宜身上,像温莞宜这种一看就没什么心机的人,是最容易掌控摆布的。
只可惜,她一步错,步步错。
彻底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第三节晚修下课。温莞宜没精打采的往书包里塞要补的作业和各科月考试卷,月考成绩早就公布了,排名也明明目目的贴公告栏上。只有她的试卷,空空白白的,连名字都没写。
而且,就算她做出来了,老师给批改了,分数也不作数。
塞到一半,她动作一顿,温莞宜,你带回去有什么用,你有时间做吗?
她一股脑儿将塞进去的作业和试卷全部一把抓出甩桌上,正欲拉上书包拉链,手又是一顿,温莞宜,你这书包有必要带吗?
温莞宜近乎崩溃,但脑子清醒的知道自己此刻正站在教室,必须得冷静。长吸一口气呼出,她硬生生地压下所有濒临爆发的情绪,给书包拉上拉链,挤出一抹笑来跟笑容满面的安伊一谢洺舟白霄三人说了声明天见,便背上书包拿上她同桌专门给她剥离筋络的半袋橘瓣和黎珞离开了教室。
黎珞一如往常地挽着温莞宜的臂弯,蹦蹦跳跳说说笑笑,同时也不忘偏头同她的副班长吵几句嘴。又或是回头在乌泱泱的人头里找寻宋西扬的身影。
温莞宜望着前方夜色下涌动的人群,更加坚定了要逃离苏越泽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