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洗刷声已止,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洗洁精的气味。卫生间传来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张森尧坐在桌前,正拆着温礼旭方才交给他说是回信的一只红包,两指夹出里面对折的字条,打开,只两行字:
送信人是我的学生。
她同赵江是?
他不禁皱起眉,目光紧盯着第一行字,心里犯嘀咕:送信人是他的学生?送信人——也就是说,温莞宜是他的学生!张森尧大吃一惊,“腾”地站起,疾步冲进厨房,抬手拍了下卫生间的门,急切地问道:“温莞宜是你姐?”
“嗯?”里头蹲坑的温礼旭觉得奇怪,便问,“你怎么知道的?”他并没有透露过他姐的名字。
张森尧不敢置信地笑了下,他托人打听了几所学校,都没温莞宜这个人,在等盛望泞回信的这段时间里,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思路错了,仅凭年龄就断定她是个高中生着实是过于草率。可他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是天天来给他煮饭美其名曰是赎罪求心安实则是让他当试吃员的温礼旭时不时挂在嘴边的姐姐。
如若一开始,他多嘴问一句他姐姐的名字,是不是...里头响起冲水声,不一会门开了,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鼻而来。张森尧抬手掩住嘴鼻,退回屋里,温礼旭紧跟,追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姐的名字的?”
字条揣进裤兜里,红包皮扔桌上,张森尧说,“你上次自己说的,你忘了?就你做凉拌牛肉那天,你在洗香菜,我说你名字好听来着,你说你姐的才好听,我就问你你姐叫啥,你就很是得意扬扬地说叫莞宜。”他现编了一堆,就跟真似的。
温礼旭表示怀疑,“是吗?”
“我还骗你不成?”他说着仰面躺床上,拽被盖肚,然后双手枕头下,闭上了眼睛,还有模有样地打了个哈欠,“我眯一会,困。”
温礼旭背桌坐下,左肘支着膝盖,掌托住下巴,眼望着墙角的蜘蛛网,小声嘀咕,“你刚刚拍门那劲加上问的话,分明就不像是上次听我说起过的,分明就是突然知道的。”
清晰入耳的张森尧:“......”
眯了会,他直接转移话题,问,“你还是没想起来?”
温礼旭摇头,“没呢,不管我怎么去想,都只是半截烂路,压根就没有黄毛说的面包车。”
张森尧又问,“你真不知道那别墅在哪?”
温礼旭又是摇头,“我就只听黄毛说过有那么一栋别墅,具体在哪,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转头看他,“要不你找人拿麻袋把他套了,绑起来,严刑拷打。”
张森尧抽出枕头扔他,“少看那些电视。”
温礼旭举起两胳膊一把抱住,扔回去,张森尧接住,垫回头下,重闭上眼睛,陷入该怎么回信的深思中。没过多久,他爬起,站在简易书桌前,翻找信纸,“礼旭,待会还得麻烦你把信带回去给你姐。”
“要等下下周。”温礼旭站起,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我姐昨晚到家没多久就又走了,跟同学爬山看今早的日出。”
张森尧拿笔的手微顿,而后坐下,拿书垫在信纸下,说,“没事,你先拿回去,等下下周她回来了,再给她。”下笔写了几个字,他便停了笔,头脑里控制不住地去想:以她的处境,不见得就是去爬山看日出。
他深深叹了口气。一种无力感压得他无法喘息。最初的一个念头渐浮于心迹:找到了她,你又能改变什么?
他又叹了口气,茫然地盯着写下几个字的信纸:就算你知道她是盛望泞的学生,温礼旭的姐姐,你又能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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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附近的某家星级酒店9012房内,窗帘紧闭,灯光明亮,烟雾缭绕,烟草香气浓烈。
木父站于玄关处,伸开双臂,任由两名黑衣保镖拿着探测器往身上扫,更是配合着脱鞋脱袜。平日里西装革履,在谈判桌上口若悬河、临危不惧、进退有度的男人,仅短短一周,两鬓便生出几许银发,面容憔悴,两眼无光。
厅内,赵江端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毛尖,神色自若。老贺坐姿随意地窝在长沙发上,手里夹着支过小半的雪茄。
满是水渍的茶几上摆着套较为素净的茶具,那张摄像机的储存卡被随意搁置在一角。木父走进,眼睛始终盯着老贺,手脚抑制不住地发抖,胸膛急剧起伏。那日,男人既猖狂又卑劣的话在他的耳边回荡:
那视频一旦上传,被千夫所指的一定会是你的女儿。你以为他们会可怜她同情她,不,他们只会骂她YFdF。
你不信?那我不介意制造一则谣言来小试牛刀。
有关他女儿迷恋某位学长,相约KtV,一夜未归的谣言一出,不到两小时,便流传于各大平台。那天下午,无数跟风的谩骂既恶毒又下流且不堪入目的评论被投映在幕布上,那一刻,他是怎么都不敢相信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能打出如此恶毒的污言秽语。
经此谣言的最终走向,他不得不也不愿可又必须相信,视频一旦上传,他的女儿是一定会被众多的唾沫给逼死。
不得不妥协过后,他万分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一度陷入无尽的自责的深渊,好几次想同老贺同归于尽。
目光盯向储存卡,木父直扑过去,老贺眼疾手快,先一步拿起,举在眼前左右翻看,嘴角噙着恶劣地笑,“我还是得瞅仔细了,这万一要是拿错了...”
赵江瞥了眼墙上的电子钟,出声道:“赶紧的,人十点的飞机。”
储存卡扔桌上,老贺猛抽了口烟,冲玄关处喊了句,“拿钳子来。”
木父迅速抓起,紧紧攥在手里,一保镖拿来钳子,老贺微扬下巴,“剪吧。”
储存卡一分为二。一半在手,另一半掉在地毯上。
木父走出酒店。阳光铺满下方的阶梯。他止步于阴影处,呆望着对面来往的行人。慢慢地,他走下阶梯,朝机场的方向走去。
他的妻子和女儿在等他。
周四,天空乌云密布,雾雨蒙蒙。
吃过早餐后,温莞宜走出阳台,蹲下,手轻轻拂过那盆多肉。她养得极好,叶子片片饱满,颜色鲜艳。
她双手捧起,出了门。等了几分钟的阿虎伸手按键。
黎珞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她。
窗外电闪雷鸣,雨水猛烈敲打着窗玻璃。滴水的雨伞扎堆晾在教室后面,地板到处湿乎乎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湿润的气息。
谢洺舟和白霄两人还没来。安伊一伸手摸了下多肉的叶子,冰凉软嫩的,她怕自己养不活,不太敢接。她举起一只手,声音弱弱地说,“要不,你还是给谢洺舟养吧。”完全忘了自己昨天为了跟谢洺舟争这盆多肉的“抚养权”那番激烈的言语。
“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嗯,覆水难收。”温莞宜说着,把多肉放她桌上,然后低下头,拉开书包的拉链,拿出昨晚织好的围巾挂她脖子上。酒红色果然是又显白又衬气色,她越看越满意,又给绕上一圈,微微莞尔,“好看,不愧是出自我手。”
安伊一捧着围巾的一截,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眼眶泛红,“莞宜,你,你那么快就织好了。”细声嗫嚅着,“谢谢,我很喜欢。”
“嗯,喜欢就好。”温莞宜应着,拉出一只皱巴巴的纸袋,她本来想买个高级精美的礼盒装的,然后再买个精美的纸袋,可是太扎眼了,书包也装不下,提手上会引起阿虎的怀疑。她将袋子递给安伊一,说,“伊一,这个麻烦你帮我给宋西扬。等周六再给他。”
安伊一接过,抬手做了个oK的手势,“保证完成任务。”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周六给,想问,但想了下,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