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十点半,地铁出入站冷冷清清的,人影少之又少,不似早高峰那般拥挤。只偶尔一两个人过安检出站进站。
过闸,乘坐扶梯出站,就见周书听蹲在小电驴旁啃着烤得微黑泛黄的玉米,何晓与愣了瞬,“书听,你怎么来了?”
周书听嚼了几下咽下,抬头看他,说,“我妹,说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死都要我来接你。我真的是服了,就这到学校骑车十多分钟的路程,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安全的?又不是小姑娘。”
何晓与听笑了,“她让你来就来啊。”走下阶梯,朝他走去。
“我让她自己来,谁知她电话一挂,就冲到宿舍把我电脑给拔了,还抢走了我键盘。”周书听说着站起,掏出车钥匙扔给他,便跨坐在后座上,“我要是你就不干了,来回两小时的路程,又是转地铁又是转公交的。”
何晓与扬手抓手里,轻叹了口气,说,“他们家没搬越湾前,给我的是一小时300,搬去后,来回车费给我报销,还多加了130,就是怕我嫌远不干了。而且,他们家小孩明年中考。我是真的开不了口。”
说完,站定,朝他伸手,“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你手机呢?”周书听问着,咬了口玉米,同时把手伸进兜里,掏出手机递去。
“没电了。”何晓与说着接过,越过他,走到行道树底下,面朝着护栏,低下头敲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桌面上的手机嗡鸣振动。吃着柚子的室友回头看了一眼,便冲阳台喊,“温书柠,电话。”
温书柠正弯腰吹着头发。为了盖过吹风机的声音,室友只得扯着嗓子喊。
关掉吹风机,温书柠转脸看去,问,“谁呀?”
室友穿鞋起身过去瞄了眼,说,“就一串号码,临云的。”说着回到桌前坐下,继续吃着柚子。
“临云的?”温书柠纳闷至极,拔掉吹风机的插头,边绕着线边走进宿舍。吹风机暂搁桌上,她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微皱起眉,“谁呀?”拇指划过接听,“喂。”
“喂,书柠,是我,何晓与。”
“晓与哥!是你啊,你换号码了?找莞宜是吗?你等会,我这就...”
“我找你。”
“啊——找我?”
“对,找你。”沉默片刻后,他说,“书柠,莞宜她,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想转学。还有就是,一直骚扰她的那个男的是你们学校的吗?”
“她跟你说想......”猛地一下止住话头,温书柠看了看几个室友,说,“晓与哥,你等会,我下去跟你说。”
手机倒扣在桌上,她打开衣柜拿了件薄外套穿上,便抓起手机出了宿舍。下楼。
站在没人经过的马尾松树下,踩着一地的松针,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何晓与听后,心跳如擂鼓,久久不能平静。他紧攥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而另一只垂在腿侧的手,指甲已深深地嵌入掌心,骨节泛起死白,手背青筋凸起。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书柠,你有那男的联系方式吗?”
温书柠说,“我没有,但周映他们可能有,我去问问。”
“行,那你问到了,发我微信。对了,别跟莞宜说。”
“好。”挂了电话。上楼。
手机还与周书听。上座,插钥匙,拧油门,一排排的共享单车缓缓后退,风吹鼓衣服。何晓与说,“书听,我明天请天假。”
“请假?”周书听嚼着嘴里的玉米粒,问,“你好端端的,请假做什么?”
“就我表妹,她晚上那会给我打电话,说想转学来着,我回去看看。”
“小表妹啊,转呗,就转来附中,离京大也近。就是有点麻烦。”周书听说着,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暑假那会也不带出来看看,真是的,藏那么紧。咋地,还怕我拐了去。”
“嗯,”何晓与望着前方只寥寥数人的人行道说,“再麻烦也要转!”
周书听听了,又拍了他肩膀一下,“问你呢,是不是怕我拐了去。”
何晓与直接一记肘击,“吃你玉米。”
周书听“嗳呦”一声,捂住左下腹,并用拿着玉米棒的手去勒住他脖子。
“你再来一下试试。”说着,狂笑不止。
何晓与单手掌控车头,扬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勒他脖子的手的小臂上,“你要想死,就自己跳车。”
周书听松开手,笑道:“我就算是跳车,也要拉上你当垫背。”
3010宿舍的门开着,刘梦恩纪彤已睡,周映屈膝坐在椅子上织围巾。阳台外,韩云芩在晾衣服。莞宜伊一不在,估计是在洗澡。
温书柠轻敲了三下门,便朝转脸看来的周映招了招手儿,周映指了指自己,“你,找我?”
温书柠点头,指了指手里的手机,示意她把手机带上。
周映穿上外套,拿上手机,就出了宿舍,跟着温书柠下楼。
两人站在马尾松树下。
温书柠也不绕弯子,直接就问,“就安排你们到临云见偶像那男的联系方式,你有吗?有的话能发我一下吗?”
“没有了。”周映摇头说道,她把机票住宿费什么的转过去,就给删了。
“啊?”温书柠急地直跺脚,“你怎么就删了呢?”脚下的松针被她踩得咯吱咯吱响。
“你要来做什么?”难道是他?
“不是我要,是莞宜她表哥要。”
“莞宜她表哥?”
“对。”
周映盯着地上斑驳的光影说,“纪彤应该还有,我明天问一下,然后再发你,你看行吗?”
“行,行啊,谢谢你。”温书柠说着解开手机,点进微信,点开二维码名片,笑着说道:“那加个微信,你扫我。”
周映扫,温书柠有些为难地说,“那个,周映,就是能不能别跟莞宜说,然后也不要告诉别人,纪彤也别说行吗?”
周映什么也没问,点头应下,“行,纪彤要问的话,我就说是我自己要的。”
“谢谢啊。”
两人一同上楼。
请假条递与保安。
闸门开。
温莞宜走出去。
何晓与垂手立在香樟树底下,斑驳的树影洒在他身上,忽明忽暗。十指微蜷。他看着她,却在目光触及她脖子时,慌了,忙将目光挪到她脸上,轻唤了声,“莞宜。”
“晓与哥。”声一出,温莞宜几乎是无意识地奔过去,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何晓与浑身一僵,而后不知所措,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一阵刺痛。抬起正欲抚上她脊背的手猛地一顿转而抚上她的后脑勺,一遍遍地抚摸着,而另一只手,仍垂在腿侧。
柔声问道:“莞宜,我们待会去吃牛排好不好?”
“我不想吃牛排。”温莞宜抬起头看他,声音哽咽,“我想吃火锅。”
“好,吃火锅。”何晓与说着卸下背包,拉开拉链,从包里掏出包手帕纸,抽出一张就要给她擦,却是一顿。
他看着她,微微攥紧手中的纸,一两秒后,轻握住她的手腕,将纸放进她的手里,说,“擦擦。”
温莞宜“嗯”了声,低下头,用纸擦着脸上的泪痕。
何晓与拉开前置袋的拉链,从里拿出两贴晕车贴递给她,待她接过后,同她说了声,才走到路边拦车。
三十来多分钟后,出租车缓缓驶入繁华的商业街,刹停在路边。
两人下车,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朝火锅店走去。
走进店内,何晓与问一服务生还有没有包厢,服务生笑着说有,并热情地将两人带至包厢。
落座后,何晓与扫码点餐,服务生端来茶水果盘。
待服务生走后,何晓与搁下手机端起茶抿了口,看向吃着哈密瓜的温莞宜,又犹豫了小半会,才开口,“莞宜,那男的有给过你什么东西吗?还有,他叫什么?”
温莞宜咽下嘴里的哈密瓜,说,“他姓苏。”
默了会,又说,“他让人给我做了身旗袍,好像是一套的。除了旗袍,还有高跟鞋和簪子。”声音越来越小,“我都给扔了。”
“在哪做的?”
“秋,秋橘。”温莞宜不由得捏紧手上的透明叉子,看着他问,“怎么了,晓与哥。”
何晓与微微一笑说,“没事,我就问问。”
温莞宜低下头,思索了会,抬起头再次看向他,说,“晓与哥,你别去找他,他有保镖。”
何晓与听了,微有些惊诧,目光躲闪,笑着说道:“我不去找他。”
莞宜姐姐,我同桌说,不敢看别人眼睛说话的都是在骗人——瑞瑞的话突然在她的脑海浮现,温莞宜紧盯着他的眼睛,几乎要哭出来,“晓与哥,你真的别去找他,等转了学,就都会好的...我,我会躲着他的。”
何晓与心里隐隐作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盯着她的眼睛说,“我真的,真的,不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