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夏,清幽静雅的禅院里,树上的蝉聒噪不已。
容色倾城的女子虔诚的跪在佛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许过愿后诚心诚意的磕了几个头。
她站起身,走向一旁摆放着长明灯的桌案前,视线落到那盏没有姓名的长明灯上。
当初新帝登基,年号嘉佑,为示孝道,次年始改元。
嘉佑元年五月,羌奴大军兵分三路南下进攻大郯,各地守军将领奋勇抗击,但羌奴铁骑来势汹汹,锐不可当,短短半月,多座城池相继失守。
唯有一城例外。
羌奴太师阿敕贴亲率中路大军直逼北境边防重地云同,双方激战中指挥同知谢玉汉战死。
一位名叫于择的小将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带领云同军民固守城池,拼死坚守,直到朝廷的支援大军抵达。
在之后的对敌作战中,那名小将英勇善战,披荆斩棘,军功赫赫,仅仅一年就由守军百户升至安远将军。
这场战争持续了两年,于两个月前才将所有羌奴军驱赶出大郯疆土。
阮绵久久注视着那盏长明灯,心绪万千,这厮顽劣乖张,倒是难得的将帅之材。
这两年,边疆不稳,朝中也是风云变幻,波谲云诡。
朝中以三个皇子为中心,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此起彼伏。
嘉佑二年夏,南方诸地连遭大雨,二皇子亲去赈灾,却爆出他奸淫良家女子,并致其身亡的丑闻。皇帝大怒,对其斥责、罚俸并令其禁足反省。
嘉佑二年冬,二皇子妃裴氏在去宫中拜访皇后途中,受到惊吓导致小产,后查出此事与贵妃身边的内侍有关。
皇帝动怒,狠狠斥责了大皇子和贵妃。
原本并不起眼的四皇子渐渐崭露头角,将几件差事办得十分妥帖,面对朝臣时,他谦逊守礼,从容不迫,在朝臣们中赢得了诸多赞美。
今年祭天大典上,皇帝敬献的玉帛掉落断裂,在场众人惊恐万状,纷纷猜测,是不是皇帝惹恼了天神,上天对皇帝有所不满?
自那之后,有关皇帝立身不正,皇位来历不明的说法渐渐在京城流传开来。
有人对三年前曹将军发动宫变一事提出质疑,事后曹将军府被搜查,却并没有搜出任何谋逆罪证。
而且参与叛乱的所有禁军都被当场格杀,没有留下任何供词,实在让人疑心。
当初得知宫变后,绝大多数人都沉浸在震惊、愤怒、痛恨和悲伤里,紧接着是办理皇家的丧事,推选新的君王,几乎没有人仔细去思考这些。
现在细细回想,当初那场宫变的确有许多不合理之处。
面对朝臣们的质疑,皇帝起初还有些惊恼,之后索性甩袖子冷冷道:
“这个皇位当初是你们逼朕坐的,不是朕上赶着的!”
朝臣们心中惶惶,是啊,是他们千求万请,澹王才登基称帝。若新帝有过,他们能脱开干系吗?于是纷纷闭了嘴。
不管京中局势如何,居住在京郊的阮绵都未被波及到分毫,她谨言慎行,处处低调,在旁人看来,她只是个与弟弟相依为命的没落侯府之女,无需在意和关注。
黑云忽至,裹挟着一场风雨。
从云灵寺离开没多久,半路就下起了雨。
道路湿滑泥泞,偏偏马车还坏了。
“恐怕要劳烦姑娘下车,小人好仔细检查一番。”
车夫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躬着身小心而恭敬的道。
绿茉掀起车帘不满道:
“老张头,咱们的马车都是经常检查的,今日出门前你也说检查过的,没有问题,这山路虽然湿滑了些,但又没哪里磕着碰着,怎么好好的就坏了?”
车夫满脸焦急和赧然:“小老儿也不知道啊!出门前我的确细细检查好的,按理不该有损才是。”
绿茉还要说什么,被阮绵制止了:
“这么多年我出门都是坐老张管事的车,从未出过纰漏,想来这次只是赶巧了。咱们下去吧。”
绿茉和紫芸先下马车,随后一个打伞,一个搀扶着阮绵下车。
跟来的护院们下马,合力将马车抬起,前后都用撑子撑起来,好让老张管事检查修理。
雨有些大,风也有些大,风吹着雨钻过伞斜斜的打在衣衫上。
两个丫鬟将三把伞叠在一起,把阮绵护在中间,她二人的半边身子却任由风雨吹打。
阮绵指着前面不远的拐弯处:
“我记得拐过去就有座凉亭,咱们去那里面等吧!”
“好。”
两个丫鬟忙点头答应。
三人提起裙摆朝前走,几名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护院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才转过弯,一阵清扬的笛声夹杂着风雨声传入耳。
抬眸望去,路边的凉亭里端坐着一道俊朗傲然的身影。
凉亭建在山路凸出去的平台上,从亭中望去,延绵起伏的山峰尽收眼底,雨雾迷蒙,远处的山上烟雾缭绕,一眼望去仿若身处人间仙境。
男子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风吹起他的墨发和浅碧色的衣袍,飘逸似谪仙。
最先发现他们的是他身边的小厮,他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悠扬的笛声停止。
男子转过身,一张温润俊朗的面庞朝他们看来。
他面露惊讶,随即站起身,吩咐小厮撑开伞,抬手朝他们一礼后,步入雨中离开了。
绿茉欢喜道:“这位公子人真好!将亭子让给咱们了,姑娘,咱们快进去吧!”
阮绵颔首,三人一起进了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