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尚局的几位管事前来禀报内宫诸项事宜。
阮绵静静的听完,笑着点头:
“各位不愧是这宫里的老人儿,果然见识不凡,事事安排得宜。看来,往后有各位辅佐,我也能偷闲不少了。”
“娘娘谬赞了,这些都是奴婢等人的份内之事,如今宫中人口少,各处的事儿都好安排,不值当什么。”
六位管事态度恭顺,举止规矩得宜。
这些人都十分精明敏锐。
阮绵在宫里住了一年多,他们自然早就知道她深受皇帝重视。
前些日子,皇帝在前朝处置了四大世家及党羽,牵连出来了不少宫里人,内廷中早已人心惶惶。
加之,他们尚未摸清阮绵的脾性,所以这些日子办事格外上心,不能见光之事亦有所收敛。
现在的后宫表面一派平静。
自午后,乌云滚滚,天空忽的暗下来,接着一道炸雷从远处响起,豆大的雨珠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瞬间浇湿了地面 。
傍晚,齐民瞻放下手中的折子,看了一眼滴漏,道:“摆驾绵安宫。”
常顺正要去传轿辇。
齐民瞻忽想到了什么,道:“不必了,朕自己走过去。”
常顺劝道:“陛下,外面雨势太大,这一路走过去怕不得全淋湿,您还是坐御轿吧?”
“你懂什么,淋湿才好!”
齐民瞻起身朝外走去。
外面暴雨哗啦哗啦的,好似泼水一般,夹杂着狂风,斜斜的吹进廊下,将殿前的地面打湿一大片。
“您看,还是坐轿辇吧?”
齐民瞻不理会常顺,夺过他手里的伞就冲到了雨里。
他的双眸晶亮,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暴风雨可以再猛烈一些,把他淋得越湿越好......
阮绵坐在窗前,手捧一杯热茶,望着窗外雨中的芭蕉,幽幽叹道: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秋雨果然易使人生愁啊......”
一旁的绿茉反驳:“您别听那些人无病呻吟,秋日夏暑消散,又来一场雨,那芭蕉啊,梧桐啊,酒足饭饱,指不定多欢喜呢!
偏偏那些个闲人,自己不如意,还要牵扯上花花草草,叶子黄了,哭一场,叶子掉了,哭一场,叶子烂了,还得哭一场!
又写些湿啊,干啊的,非说这些秋花秋叶悲伤忧愁,白白惹得旁人跟他们一起伤春悲秋,好好的日子非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阮绵笑得前仰后合,放下茶盏拱手道:
“绿茉姑娘见解独到,听卿一席话,在下受益匪浅!”
主仆二人正笑闹着,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撑着伞冒雨而来。
雨水打在他身上,但他丝毫没有慌乱,身姿愈发挺拔,仿佛一棵矗立在暴风雨中的松柏,无惧无畏。
阮绵蹙眉,这么大雨,这厮就这样跑来了,是仗着自己年轻,身子健壮吗?
“绿茉,去备驱寒汤,还有沐浴之物。”
“是。”
齐民瞻刚走上台阶,就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拉住了。
“绵绵。”
“快进来!”
阮绵将他拽进了屋里。
“抬轿辇的人有两个染了风寒,我便自己走过来了,一路上我尽量小心撑着伞,躲着雨走,没想到还是被全淋湿了。”
他几乎浑身湿透,大颗的水滴沿着衣摆不断下落,地上湿了一大片。
他无措的眼神透着不安,似是做错事怕被训斥的孩子。
瞧他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阮绵将刚滚到嘴边要数落他的话咽了回去,轻轻叹了口气:
“常欢,服侍陛下沐浴。”
“绵绵,等我片刻。”
齐民瞻抬步往后殿的浴房去了。
常欢带着几名内侍紧跟其后。
看着他们的背影,阮绵不由暗自纳闷:这厮打的什么主意?
负责皇帝轿辇的有几十号人,两个染了风寒,随便找两个替上不就是了?
何必特意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摇了摇头,没再多想,吩咐人去为齐民瞻拿衣物了。
齐民瞻在浴池里泡了许久,直到全身暖透才出来。
常欢与几位内侍一起服侍他更衣。
来到前殿,阮绵端上一碗温度适宜的汤药:
“驱寒的。”
她这般体贴,齐民瞻心中熨帖极了,笑如春风的接过碗,豪迈的一口喝了个干净,顿觉腹中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将空碗递给宫人,他迫不及待的握住阮绵的双手:
“绵绵。”
“嗯?”
阮绵抬起头,笑着看向他。
齐民瞻眸中满是细碎的柔光,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
掌下的触感比幻想中的还要光滑细嫩。
直到现在,他仍觉得有些不真实,绵绵竟真的成了他的妻。
即便她有离开的机会,有选择那个男人的机会,她还是愿意做他的妻。
生与他同室亲,死与他同穴尘。
他如何能不欢喜?
他没有问为什么。
不需要。
她留下就是最好的答案。
修长的手指,将她簪子上的流苏扶正,轻轻拂过她的耳畔,捏捏她的耳垂,好似要将她一寸寸丝毫不差的印刻到脑中。
阮绵安安静静的,任由他的动作。
“绵绵。”
“嗯?”
“绵绵。”
“我在。”
“绵绵。”
“......”
灼热的吻落到了她的唇上,阮绵闭上眼睛沉浸其中。
怕又失控,齐民瞻这次没有将她抱太紧,没多久就放开了她。
用过晚膳,雨还未停。
二人在屋中下棋。
阮绵熟练的悔棋、偷子、加子,齐民瞻视而不见,依然陪她下得津津有味。
丝丝甜蜜萦绕在他们之间。
窗外的雨密集的砸在屋檐上,直到亥时也未断。
阮绵也终于琢磨出了这厮的意图。
罢了,便由他吧!
这种事早晚都要经受,早经受早解脱。希望这厮悠着些,别让她太疼。
她看了一眼窗外,主动张口:“外面雨好大,今晚就留在这里吧?”
齐民瞻的手一颤,指尖的棋子差点掉落到了棋盘上,双颊瞬间染上了绯红,不敢抬眼看她。
轻轻点头,声如蚊呐:“嗯。”
她心细如发,自己这点心思怎么可能瞒过她?
但她看破不说破,还主动给他递梯子,更让他感动不已。
这样温暖的人儿是他的,真好!
他心中激荡,似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中跳出来。
这具躯壳太小,装不下他的欢喜!
坐在他对面的阮绵,以手支颐,静静的欣赏着他满脸绯红,由局促到欢喜的整个过程。
她心中好笑,这厮在那帮大臣面前是什么模样?应该不是这张喜怒形于色的面孔吧?
她知道,这是因为他在面对她时完全放下了戒备。
他完全信任她。
生于皇家的人,天生就会多疑、防备,更何况他是经历过许多波折的帝王,这份信任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趁他咧嘴傻笑间,她又偷偷捡走了好几颗白子。
“你输了,五颗子。”
齐民瞻回过神,看了眼棋盘,少了哪几颗子一目了然,璨若星河的眸子弯成了月亮:
“我甘拜下风。”
阮绵从浴房出来的时候,齐民瞻正坐着喝茶。
她只穿了件薄薄的寝衣,玲珑曼妙的身姿就这样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让他佯装了许久的镇定瞬间消散。
未在意他的神情,阮绵径直走向内室。
绿茉和春芽已经将床铺好,绣了龙凤的宽大锦被,和两个同样花色软枕。
她看向跟着进来的人问:“你睡外面还是里面?”
握在身后的手一抖,想起曾见过她在枕头下放暗器,他脱口而出道:
“外面。”
以后,由他来保护她。
阮绵点头,利落的上床,睡到了里面的枕头上。
见她这样干脆,齐民瞻反而有些不自在。
他强作镇定的脱下外袍,躺到了阮绵身侧,清雅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旖旎。
绿茉和春芽为他们放下帐幔,熄灭几盏明亮的灯火,只留了角上一盏不太亮的灯,又将内室和外室之间的层层纱帐放下,才退出殿外。
屋中陷入了寂静。
唯有两颗心咚咚咚,越跳越快。
抱着视死如归的心等了许久,都没见身侧的人有任何动作,阮绵不禁有些纳闷,这厮怎么不动?
......难不成要她主动?
可她只知要脱光衣服,别的就不懂了啊!
按理,这种事应该有嬷嬷教授,可这厮并没有给她安排教引嬷嬷。
最后,她决定矜持一些,对方不动,她就不动。
齐民瞻并没有打算今晚做什么,越和她相处,就越发觉得她很美好。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轻易亵渎这美好。
他只是想离她更近一些,毕竟他们是夫妻,理当同床共枕。
阮绵突觉口渴,坐起身打算去喝杯水,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若我在这里让你不自在,我这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