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凰下意识转头,望向提供线索的林小哥。
二人对上眼神,他神色慌张地低下头,假装很忙地拨弄起算盘。
她无语地夹起一大块豆腐:“这林小哥知道的还挺多。”
星言凝思几瞬,手指不轻不重地轻叩桌面,笑道。
“崔娥英不是赶你走,是在给你上眼药呢。”
祁凰聪明伶俐,向来是一点就通:“他想要我帮他翻案?”
崔娥英这人非常聪明,想做什么并不明说,只是不经意透露出真实身份,然后引他们自行去查。
现下他的目的很明确,你帮我翻案,我接受你的赎身,只有这样,救风尘的任务才能完成。
“真贼啊……”祁凰咬牙切齿:“但他不清楚我们的身份,怎么会知道救风尘一事?”
星言见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替她满了杯水,神色平静道。
“他只是赌一把罢了,目下的情形也不敢明说,只是抛砖引玉,让我们自己顺着线索去查。”
也就是说,到此为止,他什么线索都不会再提供。
万一祁凰是仇家派来试探他的,知道这人还存了翻案之心,必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案子的抓手,就只有那金侍郎了。
她望向窗外渐暗的黄昏,心想,现在去找那金侍郎问问,应该还来得及。
转头,见着耐心替自己挑着鱼刺的星言,又觉得好像不急于这一时。
这一趟到人界,本就是要同他好好地过二人世界。
若又被这样或那样的琐事纷扰,失了初心,那才是比天罚更大的罪过。
祁凰抓紧吃起碗里的鱼,温声道:“快吃,吃完饭我们逛街去。”
星言垂眸凝视着她,唇角笑意分明。
他很清楚,按着她往常的风格,事情没办完,是无论如何放不下心去休息玩乐的。
而今也愿意为了他,耐着急躁的性子,徐徐图之了。
晋安城,青玉街。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蒲暮的余晖淡淡铺洒在红砖绿瓦与楼阁飞檐之上,给这一片繁盛的繁城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偌大一条街道,古画、折扇、青瓷、良茗一应俱全,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将整条青玉街照耀得白昼一般亮堂。
祁凰瞧得目不暇接,欢喜得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她停在一家灯铺面前,琳琅满目的光辉映在眼底,伸手指向其中一盏。
“这个是什么灯?”
“厅堂灯。”
“这个呢?”
“行灯。”
“那这个?”
佛堂灯,马车灯,长明灯,宫灯,走马灯,落地灯,纱灯......
接连问了些灯名,星言竟然倒背如流。
祁凰眼中在短短的几息内,蓄满了星星点点的碎芒。
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她简直是捡到宝了。
崇拜的眼神无以复加,瞧得星言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那个我知道,是河灯!”
她骄傲地指向某处。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灯堂的对面是一条小河,河上飘着许多样式的河灯,其中最多的是莲花形状的。
摇曳的灯火倒映在河面,微风荡漾着河水,一朵朵花灯载着斯人美好的祝福驶向远方。
“两盏河灯,多谢,”
星言见她两眼放光,向小贩买了两盏,将其中一盏交到祁凰手上。
发现手上没个火种,正要用神力点燃灯盏,星言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虔诚方灵。”
他从小贩那里接了明火,过到她的灯上。
啊?她没听错吧。
两个上万岁高龄的神君,在这讲究求神拜佛,虔诚则灵?
星言看出她的无语,伸手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凡人求神佛,我们也求一个心安。”
好吧。
那,求些什么呢?
一愿六界无战火,四海昌平,生灵安渡。
二愿心上人,年年岁岁,顺颂时宜,百事从欢。
三愿……
她微微偏头,昏暗光影浮动,只能看见星言极清疏的下半张脸,如水中冷月。
三愿天道开恩,让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尽量多几日,再多几日……
河灯大约承载了太过沉重的愿望,倍感压力,摇摇晃晃着蹒跚漂向远方。
入夜,盛放的桔梗和胡枝子花香气飘荡,秋虫隐匿于花草深处瑟瑟鸣叫。
祁凰逛了一路,终于把整条街逛了个透,丁零当啷提了一堆小玩意儿,打道回府。
百无聊赖地赶路之际,她瞟了一眼星言握着自己的手,忽然记起从前阿黄问过她的一句话。
“你和星言都是神君,那你们谁更厉害?”
当时祁凰的回答是:“不知道,没打过。”
“那万一有一天打起来呢?”
“……我为什么要和他打起来?”
“譬如你移情别恋,有了别的男人?”
“那他也不会打我,肯定是找那个奸夫,往死里揍。”
是的,我们祁大神君就是这么自信。
“……那万一是他移情别恋呢?”
“那也不至于要打起来吧。我爱的人已经爱过我了,至于今后他爱谁,我都祝他幸福。”
现在想想,当初会有那样的想法,实在是幼稚得很。
放到如今她只会说,我爱的人已经爱过我了,至于今后他爱谁,我都祝他们永世不幸,脑浆打裂,腿骨打折!
祁凰咬牙切齿的动作吸引了星言,他下意识捏了捏她的手心。
“想什么呢?”
她立刻收回纷飞的思绪,扯出一抹笑:“我在想,如果我们两个打起来,谁更胜一筹?”
上古界的神君只分两种,一种是降世而来的神,一种是星言。
除了星言是靠自我修行成神,其余神君都是在创世时由天地孕育而来。
譬如祁凰的前身,就是娲神补天留下的最后一块灵石。
星言对她问出如此无厘头的问题感到疑惑:“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
问题还没解开答案,二人遥望家的方向,下意识转头对视了一眼。
廊中亮起灯火,院里的石灯笼也点了起来,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引来夜蛾潮。
家中无人,又怎么会掌着灯呢?
二人脚尖点地,飞身而至,推门入内。
环顾院墙和房屋四周,却是安静得出奇。
大榕树悄然落下几片落叶,祁凰似有所觉地抬头望去。
繁茂的树桠中,月光下,一袭红衣吉服,人面如玉的小郎君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