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气话,看着小姑娘不欲理人的气鼓鼓模样——
容莜宁的惧意渐渐消散,只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于心间。
自有孕以来,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于她的肚子上。
她似乎只是一个孕育的工具……
须臾,侯夫人回过神来,道:“莫说有九成把握,便是三成,也请小九尽力一试!”
她是过来人,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呢!
以莜宁的身体,倘若自然生产,根本没有一丝生机……
侯夫人握住容莜宁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莫说腹部留疤,便是容颜尽毁又如何!”
“宁儿,首先你得活着,往后才能护住你的孩子!”
“争宠……那是妾室之事,你身为正宫嫡妻,得太子尊重足矣!你身后有平阳侯府,怀中有嫡出儿女,无任何女人可越过你!”
言尽于此,侯夫人长叹一声,相信自己的女儿,定然能明白。
“母亲……”容莜宁面露无奈之色。
“我并非害怕留疤,更不在意太子的恩宠,只是我心中着实恐慌……”她小声解释道。
将人的肚子剖开,再缝合上,当真还能活命吗?
“长姐,你在怀疑我的本事?”容玖玥幽幽问道。
“不是的!我绝对没有!”容莜宁赶忙否认,“我自然相信你,只是不信我这副身子……”
“放心吧!”容玖玥见她上道,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
“我已备好上等的凝血丹,即便阎王爷亲自来,也无济于事……”
话未说完,容玖玥戛然而止,目光倏地投向容莜宁——
确切地说,是她手中的鎏金茶盏。
“小九,怎么了?”容莜宁饮茶的动作蓦地一顿。
容玖玥起身走过来,执起这只精美的鎏金茶盏——上面的茶盖。
“长姐,你饮茶时,似乎喜欢将煮沸的茶水倒入茶盏中,盖实茶盖,让茶水慢慢冷却。”
即便在炎炎夏日,亦是如此。
容莜宁微微点头,“此乃我在闺中时的习惯,有何不妥吗?”
“茶盖被浸染过药物。”容玖玥直截了当地开口。
“下毒?”母女二人脸色大变,异口同声地惊问。
“无毒……”容玖玥摇摇头,“反而有开胃之效,且气味清香,在茶水的热气腾腾中,逐渐散发药效。”
“甚至有些孕妇在怀孕初期,胃口不佳时,亦会使用此药,对孩子并无半点伤害。”
随后,容玖玥话锋一转,“然而长姐情况不同,从无孕吐,且胃口本就比往日好。”
如此一来,长姐的食欲只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更佳。
直至最后,即便有心注意,但孩子已习惯这般汲取营养,一旦少食,孩子会受不住。
胎儿增长过快,母体无法承受,便会有肾气衰弱之势。
其实无甚大碍,就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而已。
容玖玥轻叹一声,“即便查出此事是何人所为,恐也毫无用处,毕竟这可是好东西。”
有孕之人胃口不佳,亦或夏日暑热影响食欲,此乃常事。
人家也是为了太子妃“考虑”,能有什么恶毒心思呢!
“有人是想让孩子长得过大,好让我于生产之时……母子不保。”容莜宁一语道破。
毕竟谋害太子妃与皇孙,乃株连九族的大罪,无人敢轻易冒险。
不似当初的洛嘉兰……其身后有太后撑腰,而彼时平阳侯府,尚无今日这般荣光。
况且,妇人产子,本就九死一生。
倘若届时她因难产而亡,只能是自身福薄,怨不得任何人……
“许良娣是个聪明人!”侯夫人突然感叹了一句。
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怨恨,甚至还略带一丝赞赏。
“身为妾室,为自己与孩子,不择手段地往上爬,这才是聪明人!”她再次感慨。
稍作犹豫,侯夫人将她们给许良娣下药之事,简单告知容玖玥。
“小九,此次宁儿妇人之仁,以致害人不成,反受其害!我本是想,至少让其三年无子!”
“……”容玖玥脱口而出,“那为什么不给太子下药呢?”
“就是那种暂时性的药!待长姐的孩子稍大些,再解毒呗!”她紧接着解释一下。
从源头解决问题,不是更为简单且万无一失吗?
没有种子,即便良田再肥沃,也长不出东西啊!她的药超级厉害,绝对无人可查!
闻听此言,容莜宁与侯夫人皆是浑身僵硬,目瞪口呆。
她们在后宅争斗多年,心中所想全是针对女子的手段——
怎么就没有想到,从罪魁祸首的男人身上下手呢!
……
待容玖玥踏出长信殿时,太子派近侍前来,请她去为其看腿。
容玖玥在心中咒骂不止:二月初五坠马受伤,如今已过半年之久,猪蹄也应长好了!
片刻后,东宫正殿内。
容玖玥把完脉后,又用小木棍简单地探查几下。
“恢复如初,能跑能跳,可随时策马上战场!”她面无表情地敷衍道。
“……”祁千胤何其聪慧,自然能听出她话中的敷衍之意,不禁心生疑惑,“九妹妹,我似乎未曾得罪于你吧?”
莫非又是因为自己那蠢笨的弟弟,而惨受牵连?
容玖玥只是微微一笑,虽然笑得有些虚假且勉强。
“太子殿下,我刚从云州回京,尚未进府喝过一口茶水,便匆忙赶来东宫探望长姐!”
她无奈叹道:“我离京前已为您认真检查,腿伤恢复甚好,难道您自己毫无感觉吗?”
且闻前几日,太子还曾前往围场,尽情纵马驰骋!
更何况,许良娣已有身孕,太子还在此纠结自己的腿伤!
祁千胤顿时有些心虚,道:“此次你又救睿王一命,我理应致谢,故而备下重礼!”
“不用!”容玖玥摆了摆手,“是宗玄聿开口相请,让我救外甥,毕竟我是睿王舅母!”
“咳咳咳……”祁千胤因这一声“舅母”而呛得咳嗽不止。
“太子殿下,我先行告退,您的小舅舅还在门外等候!”
话音落下,容玖玥微微福礼,继而转身离去。
“稍等!”祁千胤急忙开口,“其实我还有一事相请……”
容玖玥脚步一顿,回首望去,脸上的不耐之色,已然难以掩饰。
“太子殿下,您请吩咐……”
祁千胤略作迟疑,缓声道:“许良娣身孕将近三月,呕吐依然剧烈,可否烦请你开副药?”
“倘若日后许良娣有危险,可否请你施以援手,保她顺利生产?”
言罢,祁千胤自觉言语不当,遂赶忙保证道:“日后定无人能撼动莜宁与孩子的地位!”
“九妹妹,实在是东宫子嗣……”
“太子殿下!”容玖玥高声喝断,面露惊愕之色,“您觉得合适吗?莫非您是在说笑?”
“让我为许良娣开药?倘若她在药中掺入鹤顶红,诬陷我谋害皇孙,我该如何自处!”
容玖玥只觉自己脆弱的心灵,遭受沉重的打击。
“简直是欺人太甚……完全不将我当人看呐!还有没有天理了!”
女子那悲愤欲绝的声音,霎时响彻整个东宫。
引得殿外的宫人,纷纷驻足观望,更有甚者,已前去禀报太子妃。
“九……九妹妹……你莫……你切莫如此啊!我……”祁千胤震惊之余,已然语无伦次。
“苍天啊!大地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容玖玥依然捂着胸口,悲愤地质问。
恰在此时,宗玄聿不顾一切,蓦地从正殿大门冲进来。
见状,容玖玥在心中默数,待他奔至自己身侧,突然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他怀中。
宗玄聿即刻将她抱起,毫不迟疑地朝殿外奔去。
“今日臣擅闯东宫,还望太子殿下恕臣不敬之罪!”
顷刻间,宗玄聿的身影已如疾风般消失无踪,唯有这句冰冷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小舅舅……”祁千胤急欲追上去。
然而,他身形一顿,只见容莜宁正手捧孕肚立于殿门处。
其身侧还有他的爱女——瑾瑜。
二人皆是一脸凝重,眼中尽是深深的疑虑与痛楚之色。
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