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都班师回到漠北,名声的确大涨,建立功勋并得到单于奖赏的银边人脑壳酒器,这对匈奴人来说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誉。难怪呼衍颛回大动肝火,这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而莫都也没有因一场胜利就飘飘然,他知道背地里想给他制造麻烦的大有人在。
得到奖赏后他到大阏氏帐里,给母亲请安。
他给母亲行跪礼:“母亲,我回来了。”
儿子争气,做母亲的最为高兴了:“来,让我看看。哟,黑了,倒是英武了。”
莫都端详:“母亲,您还好吧。”
大阏氏说:“好,好。我是为你活着,只要你好,母亲自然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大阏氏说得是实话,特别是失宠与大单于,为了儿子平平安安她受多大的委屈都可以。
莫都有些哽咽:“孩儿知道,我怎能不知呢……”
大阏氏拉儿子一把:“来,坐下来。”望着长大了的儿子,做母亲的很是欣慰,“孩子,这次你率兵征战,草原上都在传颂。也正因为你立了功,所有的人在说,都是呼衍阏氏慧眼举荐,一时传为佳话了。”
莫都冷笑一声:“嘁,她恨不得我战死才好呢。”
大阏氏叮嘱:“但是,你表面上必须得感激呼衍,否则稍微的不慎会招来杀身之祸。立功是好事,但莫要张狂,你的背后盯着多少双眼睛呢,千万记住!”
莫都点头:“母亲,孩儿知道该怎么去做。”
这些年母亲失宠,莫都看在眼里,不光呼衍颛飞扬跋扈,就连左贤王更是目空一切,整个呼衍家族牛羊奴隶无数,所敛的财产早已超过中央王庭,还嫌不够,正如舅父贺兰提醒过的,他们有野心,得有提防。可眼下身为王储,他没有抗衡的实力,只能选择低调从事,逃离人们的视线,大多的时候他把自己扔在旷野里,至多压抑的难受,像一匹独狼冲天嚎啸几声,仅此而已。
无聊了,他想找人说说话,骑上马,去看牧羊女雁儿。原以为她会用笑脸相迎,谁知一见面她说出的话像石头一样硬。
“怎么,大英雄凯旋了,连头发梢都很得意是吧?草原上的人都知道你立了战功,但是有多少汉人家庭在哭泣,你知道吗?”
莫都发怒:“你敢这样说,就不怕我杀了你?”
雁儿冷冷地一笑:“这我相信,我不过就是个放羊的奴隶,你要我的命比宰一只羊还容易。本身我的命是老天爷救的,当初如果不是被那些女巫们拽着,我早已从悬崖上飞了出去。既然侥幸活了下来,再死一回又有什么关系。”
莫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你……”
雁儿懒得再理他,赶着羊群走开了。
莫都一拳砸在草地上,而后气咻咻地奔跑几步,跃上马背风驰电掣般而去。
莫都斗不过呼衍家族,他除了忍气吞声,只有暗自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莫都,坚持住,未来是属于你的!
匈奴崇尚三部统治机构,中央机构就是王庭,由单于掌控,东部归左贤王,西部属右贤王管理。单于是中央政府的最高首脑,“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可见单于自称天子。单于总揽军政外交一切大权,并由左右骨都侯辅政。匈奴尚左,单于之下,以左贤王为最尊贵,其权力和地位均高于右贤王。左贤王是单于“储副”,故常以太子充当左贤王。有时候左贤王大位也会由单于的至亲或外戚担任,譬如现在的这个左贤王就是呼衍颛的兄长。在左右贤王之下,则是左右谷蠡王。左右谷蠡王亦各建庭于其驻牧之地。在匈奴国家官职中,以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为最大,称为四角,再下则是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等高官。在下一些就是千户长、百户长和什户长了。
正因为左贤王势力强大,他有了野心。
左贤王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怂恿自己的妹妹要给大单于谏言,去攻打月氏国。呼衍颛在听从了女巫师的话后,并没有付诸行动,在这一点上她脑子是清醒的,不能糊涂酿成大错。
然,左贤王不甘心,甚至等不及,派人悄悄来到龙城催促。呼衍颛以时机不合适为由,先暂且不能冒然行事。
女巫师到达呼衍颛帐里时与那人擦肩而过,那人压低帽檐并不想让她看清摸样。女巫师边往里走边扭头看,感到疑惑。
呼衍颛说:“别看了,这就是我让人叫你来的缘由。”
女巫师问:“他是谁?”
呼衍颛说:“还能有谁,王爷派来的。”
女巫师揣摩:“莫非他……”
呼衍颛说:“就是为我王兄吩咐的那事来的,还能有什么事。”
女巫师说:“我猜就是这事。看来左贤王很着急啊。”又问,“那阏氏是怎么回复的?”
呼衍颛说:“我只能告诉他们,大单于说了,再等等,攻打月氏国的时机还不成熟。”
女巫师点头:“这样甚好。就怕左贤王会直接面见大单于谏言。”
呼衍颛说:“那也没办法,静观其变。”
女巫师说:“只能这样,到时看那样对咱们有利,再见机行事。”
可她们显然低估左贤王的决心了,待派去听呼衍颛消息的人回来向左谷蠡王汇报后,左谷蠡王又急匆匆走进左贤王营帐。
左贤王着急问道:“怎么样,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左谷蠡王回禀自己的父亲:“父王,看来姑母是糊涂了,姑母根本就没想着好好给大单于谏言,咱们这可都是为了她好啊!”
左贤王明白了:“我已经预料到了,果然是这样。可能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特别是她身边那个巫婆不起好作用,总是要提防我们呼衍家。”
左谷蠡王说:“既然大单于不采纳,那就由我们暗中挑起事端来,然后再借机把事态扩大。”
左贤王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心:“我正是此意,看来只能这样。”他猛然站起吩咐儿子,“总之,我们决不能让孪鞮莫都将来继承大位,那样我们呼衍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但切记一定要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与我们有关的痕迹。”
左谷蠡王摩拳擦掌:“父王放心,我自有办法。”
果然,在之后的一个黑夜里,在西部边塞,一队匈奴骑兵在奔驰。
月氏人的草料场,执勤的月氏兵在木楼哨位上昏昏欲睡。他们没能察觉一队匈奴士兵悄然抵近。待近了,匈奴兵点燃羽箭,拉弓射出。顿时,夜空中许多“火箭”在纷飞,月氏营地的草堆燃起熊熊大火……
月氏人的马厩内,马儿不安地喷着响鼻,匈奴兵靠近,把一束束火把奋力投进去……
月氏营地帐篷被点燃,遍地火光燃烧……
哨兵被惊醒:“是匈奴,匈奴人来了!”
匈奴士兵迅速撤离,在营地外飞身上马,向北而去。站在了望台上的月氏哨兵眼睁睁看着那队匈奴骑兵消失在夜幕中。
这是有人背着故意挑衅惹事了。
呼衍颛心知肚明,当女巫师匆匆走进帐里向她禀报说“有一支骑士偷袭了月氏人”时,她还是吃了一惊。但她不想直接面对,心存别的幻想:“莫非是另有他人挑衅?”
女巫师说:“不好说,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呼衍颛不想自欺欺人,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难道真是他们……”
女巫只是望着呼衍颛不做声。
呼衍颛心情有点乱,但其中的厉害关系她是清楚的:“不行,我得去找大单于,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王庭大帐,呼衍颛急忙进入。
大单于问:“阏氏走这么急,是……”
呼衍颛张口说出自己的顾虑:“这是有人挑衅,大单于千万不能发兵。”
大单于说:“可月氏人已经在边境集结,准备打过来了。”
呼衍颛说:“那就派出使者,议和。”
大单于不解:“这是为何?”
呼衍颛没胆量说出事情真相,只能找其他理由:“眼下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战胜月氏人,东边是通古斯人,南边的汉人又虎视眈眈。如果我们再和西边的月氏人燃起战火,三面受敌,到时候匈奴人怕是连立足之地都不复存在了。”
呼衍颛的确不糊涂,很明智地规劝了大单于,当下孪鞮大单于直接就采纳了她的建议:“即刻派人议和。”
突然发生的事件让各方都迅速行动起来了。右贤王首当其冲没有选择地保证边关的安全,集结力量做好与月氏人决一死战的准备。而挑起事端的左贤王在等候战火烧起的时刻,只要大单于下达战斗命令,并把守护王庭的军队派出去,他就坐收渔利了。
是夜,贺兰急忙纵马去见莫都王子。
他们在一处山包后见了面。
莫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兰说:“月氏人被袭击了,但我保证不是我们这边所为。右贤王让我告诉大王子,要及早做好应对,此次偷袭恐怕是个阴谋。有人看见,一队偷袭月氏边境的骑兵往北而去。”
莫都疑惑:“北边不是戈壁就是沙漠,显然这是迷惑人的行为。难道是左贤王那边所为?意图是什么?”
贺兰摇头:“现在还不清楚。大单于已经下达了命令,要派出使者和月氏人议和。”
可没想到月氏人拒绝议和,战事不得不爆发。
当女巫师告诉呼衍颛,边境一带大量牧民和牛羊被掠走,右贤王的人马逼迫已经和月氏人开始交战。这样的消息呼衍颛不愿相信,怎么会这样,这是她不想看到的。但女巫师告诉她,大单于决定发兵了。
既然如此,呼衍颛倒也平静:“该来的就来吧,讨伐大军什么时候出发?”
女巫师说:“大巫师做了占卜,这几日星辰明亮,后天大军出征。正面以右贤王为主,左贤王主要在东边防范通古斯人,防止他们趁机偷袭。中央王庭的人马除留一部分守护龙城以防汉军外,其余的全部开拔。”
呼衍颛颓然坐在卧榻上:“这可是倾巢出动了啊!”
女巫说:“是的,阏氏。我们应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呼衍颛倒没慌乱:“最近这些天一定要关注莫都的动向,我到单于的大帐里也多走动,特别是前方的战事更要密切关注。”
女巫师说:“都已安排好了,阏氏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