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峰之上,凌风猎猎,吹起那佩绶鎏金云雷墨玉玉璜的男子衣袍。“他”缓缓走近,开口为沧桑的音色,“可醒了?”
而躺着的那男子,面容、装束同出声之人一般无二,只是少了那佩绶。他看着另一个“他”,平静地站起身,“阁下,何人?”
对面的“他”摘下了那玉璜,便抛给他,“二十余年未见,大人,许是忘了。”
他许是忘了,他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也其实,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处决了“他”。
李睿接过来看着“他”,渐渐惊疑起来,“你……是师父?”
戚穆,怎么会?那陛下……
戚穆点点头,“是我,我没死,李睿。”
李睿愣怔住了,没再说话。但戚穆知道,她曾经的徒弟,应该是想通了什么。
今者,瑞贵妃之事,带着公子和夫人所求之事。
而她,曾为皇帝直统亲卫部的副帅、齐署司马的她,曾对宫廷机构、皇帝秘史等等简直不要太过熟知的她,最适合去了,连着新仇旧恨一并去清算了。
如今,他们两人不论师徒名义,只谈生死两方。
戚穆,也即苏婆婆,缓缓摘下人皮面具,入目是苍老皱斑、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可两手掌持的钢刀,威然立于高峰上,又叫她风姿依旧,“李睿,来战!”
李睿亦抽出了他的佩刀,“诺!”
两人那似乎早已结束在若干年前的决斗,再度开始了……
另一边,草原之上,
亦是,决斗的开始。
“嗯?汉人,还有,汉族女人?”白皮魁梧的尖顶帽男人,左衽卷领、窄袖绔褶持鞭马上,高鼻两侧的深目,直勾勾盯着溃败他众部下的汉人,尤其是那美丽的汉女。
“贺楼嫦。”那驾马疾来的持剑女子,垂髻交领服,报上名号便对上他,即是清冷的肃杀。
石柏前倾上身、打马迎上,舔了舔牙,亢奋、期待和嗜血地抽出弯刀。
“咣当……”
“镗!”
两人马上缠斗起来,近身搏击又锋刃刚击,刀光剑影间火花一击一道擦溅起。
白皮魁梧的男人,刀刀硬刚、杂而不乱;清冷肃杀的女子,柔中带刚,剑法了得。不多时,在被他以劲拳震出马背之际,她亦在他脸上干脆利落地划了一剑。
璇琅正在一旁一瞬不瞬地观战,见此踏马飞来接住了她。
贺楼嫦看着璇琅,点点头。璇琅细细打量她全身,随后便牵着她一齐看过去。
然后就见着,对面马背上的石柏,愈加亢奋嗜血了。可他方才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尚未享受完那股被血腥刺激而来的亢奋感,他整个人就僵住了,直直从马背上坠下来。
贺楼嫦和璇琅走近来,动弹不得的石柏倒在草地上,正阴狠地啸叫怒骂着什么。
贺楼嫦直接挑断了他的四肢筋脉,再将就他脸上的伤口,死死碾压上去。她可不是来同此羯人打架的,她是来生擒他的。
随后璇琅给他缝好嘴巴,又去了他的子孙根,这才将他捆绑在马后。
“我们走吧。”
“好。”
璇璇飞身上马,对着贺楼嫦伸手。她一把接过、顺着他力度入坐他怀,两人便共骑良骥、绝尘而去。
自然,马后边的石柏,最终,硬生生地被拖成了一副骨架……
这边,山巅峰上的决斗,已几近尾声。
两人周边碎石残枝零散,刀尖锋刃一触即离,转而顺攻、挥杀直上,终是互挫飞离、又全力挥刀相向,定战局了。
“噗呲……”是刀刃入体的声音。
李睿不敢置信地垂下眼眸,此刻,那直抵在自己心口前的,是刀柄。
而她心口处,是他的刀尖刃上。
戚穆唇边溢血,却对着他笑了。又趁他愣神之际,猛地抽刀背身直抵着他,下一瞬就在她自己的左、右心口处皆来了个两人对穿。
“呃咳……”李睿直被她捅得倒了下去,她亦倒在了他身上,两人瞬间鲜血喷涌。
“噗咳……李、李睿,我其实……”戚穆满口鲜血,说得艰难痛苦,“天生,心脉居右。”
话落,她便真正的,气绝身亡。
而李睿,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放在她肩上,不知是想推开她还是别的什么,就没了动静,永远地阖上眼,死去了。
待璇琅和贺楼嫦到来时,这儿,难得他们的尸骨仍在,辉光之下,正是一派芳草萋萋、鲜花艳艳。
两人默默将他们的尸骨,连同锈迹斑斑的武器,一起入土了。
过后,两人便离开了。
彼此之间,都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会有人活着。无论是戚穆还是李睿,他们奉旨做下的抄家灭门之举,太多太多了。
而戚穆,所谓的恻隐之心、所谓的前后战败,不过是她,动情了。
这便注定了,她不会功成身退、不得赐以善终。
两人后面又去见了一位故人。
大将军府上,
“小姑姑、小姑姑?!”秀美的少妇,欣喜若狂地扑上来,“小姑姑!这般久了你怎么才来看我啊!”
虽然是埋怨的话,齐璟玥却是说得娇娇柔柔的,贺楼嫦又抱抱她,“我这不就来看看璟玥和小瑛儿了嘛。”
齐璟玥这才发现,她的三岁淘气女儿齐佑瑛,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好气道,“哼,看我就够了,小瑛儿不用看,她就跟她那将军爹一个样!”
她的女儿,琴棋书画不理不睬,舞刀弄枪有模有样。
贺楼嫦莞尔一笑,确实,齐洵和小瑛儿这父女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秉性都极为相似。
“小姑姑,你可要好好陪陪我!”
“好、好好……”
两位挚友在这里好生畅谈着,而其各自的夫婿却相顾无言。
齐洵抱着女儿,沉默不语。他其实,是在担心自己的妻子,会不会就要跟着贺楼嫦跑了?
“爹、爹爹!”水灵灵的女儿扒了扒他,“我们不是要去打枪了吗?”
齐洵想了想,“小瑛儿不记得了吗,今日你娘说过,要带上她一起去。”
“啊?”是吗?小瑛儿小手挠挠头,然后看着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亲爹,重重地点点头,“那行!爹,我这就去叫娘过来。”
“嗯,去吧。”
璇琅笑而不语,坐在一旁悠然自得地品茗。
齐洵和他也没话说,静等孩儿她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