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有肉
“可是书里的证据终究不作数——”
我终究是无法维持虚假的微笑,不得不如实发声。
堂堂一个警方的特调组,不会这么蠢吧……
“没错,我们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张队摸着下巴,脸上映着展馆中心屏幕里照来的光。
天顶闹钟上悬挂下的大屏幕里是一成不变的画面。
“小林周旋在活动里给我方汇报信息,我们则在外部对应的地理位置寻找可能遗留的证据。”
我翘起二郎腿,单手撑起自己的脸。
“不是我打击你们,该有的证据也早给风吹日晒分解干净了。”
相比于查案,我更关心的是那句,部分参与者是“杨梅酿尸”案的嫌疑人这回事。
怪不得在地下城的楼中楼里,那些个非法持枪的大汉们说这回的“里”默字节里有不少个不明不白的参与者。
他们没说错,这次的活动确实太不同往常了——连警察都牵扯进来了……
梳理梳理,先前我想到的三个“现实案件”大约就是他们入局的原因。
一是最小的,也是最近前的案件:“杨梅酿尸”案。
二是有些距离的,但有可能与之有关的“7号线”案件。
第三起案件让我深感忌惮,也令我对于它颇有芥蒂。它可以是展馆下沉的安保问题,更可以是一个尚无名称的,由我幻想而出的大案件。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卡米尔展馆的幕后之人、蛇与警方或多或少都有勾结——这就是大案所在。它们在暗中编织了一个意图不明、却明显对我方不利的关系网。
至少,警方不会单为了一个“杨梅酿尸”案投下这等血本,从踩踏发生到几十人被困“里”默字节,他们以正义自居的警察负担得起吗?对得起人民的信任吗?
皱眉思考,现在我也只能干着急,想再回到“活动”中也没个法子。
不过有个疑问,这个我不曾见过的写满杀人法则的“里”默字节新规则,会是从哪里来的。
说曹操曹操到,警察也从地上的纸堆里摸出了“龟”的新规则。
“不可能,规则的下发处在我们的掌控中,我们也没有下发这种规则……”
随行张队的警察惊讶忧虑。
“于顾问,你先放心。它还不一定能到的了参与者手里。”
张队安抚道。
他们两人见我这边的话已经被套得干净,互相对视一眼,张队随后开口。
“我们来这展馆里是找人的,于顾问从活动里出来,应该更熟悉他们。”
两张照片抖落出来,我定睛去看。
“林乐希汇报,‘里’默字节中,我们安置的两位在逃杀人犯不见踪迹。我们怀疑他们和你一样,找到了离开活动的方法。”
在逃杀人犯?这么劲爆。
我接过通缉令,打开手机电筒照去。
“在逃杀人犯都放进活动里?心够大——”
苍白冷峻的光线把两张通缉令上的人物面孔照得像死尸一样惨白,他们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是对我的一种拷问。
不!那不是像死人,那就是死人!
我陪上笑脸,手却还是不住地颤抖起来。
“白月光组”,我可以算是手刃他们的魁首。
“他们,他们已经死了。”
我不撒谎,嘴里就这么溜出了一串惊人的话语。
张队微微吃惊,他的队员反应比他大很多。
“别问了。”
队员明显想逼问情况,但张队拦住了他。
张队长看了眼我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知道我受到这事的刺激不小。
“你出活动后就只出现在这一块,也仅在这里活动过,对吧。”
张队打着手电四处找着。
“那他们的尸体或许也会在这里不远处。”
我捂着自己的嘴,牧宇掏的胃袋再次浮现在我眼前,那恶心的味道色泽,还有地上人被我脚踩着所以扭曲的脸庞,它们一一从记忆里翻涌出来带动着我的胃也在翻江倒海。
“呕——”
我抑制住自己的不适,撑着座椅背才堪堪站直身子。
“他们应该没有尸体了,可能只有、呕——肉块。”
我想起刚清醒时自己手里摸到的那块猪肉——那哪里是猪肉啊——那分明是“白月光组”的碎块!
“因为他们是……炸死的。”
我说完这话终于抑制不住,感觉胃要被从身体里翻扯出来了。
“垃圾桶在那!”
我瞅着警察指的垃圾桶就冲了过去。
此时此刻,我在颜面与痛苦的加持下,感到这垃圾桶比我的任何至亲都亲切。
我真的好希望这垃圾桶能自动靠近上来,在我的呕吐物还没有突破我的嘴的之前——
一定是我的诚意感动了上天,我看见这垃圾桶,这个后方生着两只轮子,前方是立脚,可以被拖动着走的垃圾桶——它与我双向奔赴而来!
亮黄色的垃圾桶犹如黑暗中的一抹太阳,其表面印有一个黑色的标志,那一定是“于或斐专用”标志!
我掀开盖子就冲着里面大吐特吐起来,这反出来的味道,是我将近一周前下肚的抹茶蛋糕没错——一周前的食物怎么可能还没消化,看来楼中楼里的“回退”现象还在对我产生影响。
翻江倒海的意思逐渐退去,我也把胃里仅有的东西排了个干净。
两个警察跟了上来,他们的手电光稳稳照在了垃圾桶上。
我尴尬极了,手上把住桶盖就准备合起。
“咳……这东西就不必看了吧。”
回应我的只有枪械碰撞的声音。
发生、发生什么了?
我强忍着鼻腔里卡着的半流质物质,惊恐地回过头去看两位警察。
“于顾问,这里我们搜过,没见过有这么大个黄色垃圾桶——这个标有生化标志的垃圾桶。”
生化标志?!
我拎着盖子的手一松,盖子“啪嗒”一声合上。我赶紧后退了一步,看清楚先前的黑色标志,正是生化标志。
这里面难不成会有病毒细菌不成?
张队用手枪前端挑开垃圾桶,里面安静一片……
大家保持着安全距离,让手电光打了进去。
除了我的呕吐物外,那里面……赫然装满了鲜红的碎肉还有包裹在里面的骨头。
我已经吐到麻木了,此时看着这场面已再没法恐惧恶心下去。
“它们,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两个通缉犯。”
我咽了口卡在嗓子眼的固体,抹茶味安抚了心灵。
“扑通、扑通扑通”
垃圾桶里突然摇晃起来,我们三人手里的光源也忽明忽暗。
一只手、两只手。
在光线的明暗交织中,我目睹了一些肉块夹杂着碎骨勉强相连,拼凑成一双手臂。那手臂前端赫然被一张卷起的纸洞穿。
垃圾桶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某一个时刻,它猛然翻倒在地。
里面的血沫搅拌着不多的浅粉色肉碎倾倒出来。
那双拼凑出的手在动作,或者说,那两只形似手的东西在动作。
它们根本不是成对的一双手,每根指头、它们的长短完全没有按照正常的手指生长顺序排列——或说、在它们中根本找不到完整的骨头!
拼凑、继续拼凑。
两个完整的男人,最终只从这垃圾桶里凑出了一个乱七八糟的上半身。
我即使没有学医,也知道这些骨头根本不在它们该在的地方,与其说它们成了半个人,不如说是些类似枝桠的骨骼与肉皮穿插成了一个勉强支撑人形的怪物。
“想错了,你们都错了……”
诡异的、艰难发出的拉锯子般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中回荡。
“你们以为能投放‘规则’的渠道只有你们条子看住的那一条吗?”
那手里洞穿的纸飘落在地,血水立刻在纸上开了花。
我仔细去看那纸,正是我刚刚在这里醒来时见到的新规则。
“——感谢无量‘四灵’!咯咯——”
令人生理不适的骨骼摩擦声代替了笑。
“我们得以在‘四灵’的瞥视下重生,得以将自己的意志写成‘规则’——狗条子,你们就等着看活动里面打成一团吧!”
那团骨肉靠着身下的什么东西快速移动着,眼看就要向我们扑来。
“阵型二。”
“收到!”
两警察交流一致,几乎是同时,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回声效果极好的厅堂里炸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