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恭见宴霜面沉如水,他眼珠一转,说道:“金先生为何要放弃这个扬名的机会呢,要知道这可是齐聚上海滩所有顶级名流的宴会,可遇而不可求啊。”
宴霜对薛恭的话不为所动,给他下了逐客令,“我既然已经拒绝,你可以走了。”
薛恭笑了笑,缓步朝门口走去,他刚走了两步,站定后说道:“知道书婉仪为什么会被报社冷藏吗?”
宴霜眸光一闪,转身看他。
薛恭也转过身来,看着宴霜,幽幽说道:“其实并不是书婉仪的报道不够精彩,也不是你的照片不够惊艳,而是那场宴会的主人临时取消了报道。我想,取消的原因,金先生你或许清楚,自那以后书婉仪就遭到了报社的雪藏。”
他叹口气,继续说道:“我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书婉仪鸣不平,她工作能力不错,却唯独缺了些运气,若是你们能与日本领事馆那边冰释前嫌,或许书婉仪还能重回岗位。我觉得她很喜欢记者这份工作,你认为呢?”
宴霜的目光紧紧盯着薛恭,暗暗思考这个男人所说的每一句话。表面上来看,他这些话看似出于对书婉仪的关心和考虑,但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像一条条看不见的绳索,正悄然地将自己束缚住,强迫他无法拒绝这场宴会的邀请。
宴霜实在想不通,这个薛恭为何如此执着于让他出席此次宴会?难道其中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吗?他跟日本领事馆以及上海报社并没有太多牵扯啊,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尽管宴霜内心充满疑惑和警惕,但不得不承认,对方刚才那番言辞仿佛一把利剑,直直地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知道四嫂喜欢记者这个工作,自从四嫂因为那场宴会而被报社冷藏之后,他一直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他明白上原広宪迁怒四嫂的真正原因,可事已至此,他又该如何与上原広宪冰释前嫌?再说了,这次的主办方是岛田雄义而非上原広宪,这个人为什么要他与日本领事馆冰释前嫌?
宴霜看着薛恭,目光透着疑惑。刹那间他脑中闪过什么,忽然问薛恭:“这次上原家谁去参会?”
薛恭微微一笑,说:“上原梅香小姐。”
宴霜听到这个名字愣住了,心想那不就是慕幽笛吗?没想到她居然会去参加岛田雄义举办的宴会。然而,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刚刚慕幽笛对这件事只字未提。
宴霜倒是不认为慕幽笛故意对他隐瞒此事。因为以他对慕幽笛的了解,她虽然心思细腻,但做任何事之前都有考量。因此,她没有提起这件事,恐怕是慕幽笛觉得参加这个宴会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才没有特意告知罢了。他相信慕幽笛做的每一个决定,想到这里,宴霜原本有些疑惑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一旁的薛恭暗暗观察宴霜的表情变化,见他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笑了笑,说:“金先生,既然你拒绝参会,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见他作势要走,宴霜连忙说道:“等一下,我可以参会,但我要求书婉仪跟我一起去。”
薛恭并没有当场应承他,只说道:“关于这个要求,我需要跟社长汇报。”
宴霜点点头,“可以。”
薛恭将请柬重新交到他手里,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金先生,你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他的话让宴霜一头雾水,不过显然薛恭并没打算解释。
他笑着挥挥手,道:“金先生,我先告辞了,你留步。”说着,他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宴霜上前关上大门后,看着手里那张请柬,重新打开,将内容看了一遍,最后,他的视线再次停留在“岛田雄义”这个名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微微皱起眉头,想着岛田雄义似乎对慕幽笛一直怀有不轨之心。只是,岛田雄义究竟知不知道上原梅香就是慕幽笛呢?他办这个宴会究竟是什么目的?而慕幽笛决定参会,想必一定有她的考量和用意吧!
宴霜这次决定参加宴会拍摄,实际上有着两个重要的目的。其一,是帮助四嫂书婉仪重返她热爱的记者岗位,其二,则是想要守护慕幽笛。尽管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或许难以与那些潜在的敌人抗衡,但一想到让慕幽笛独自去应对那群所谓的顶级名流,他的内心就怎么也无法安定下来。
不过相较于宴霜的忧心忡忡,慕幽笛倒是泰然处之,她之所以并不把这场宴会放在心上,是因为她清楚岛田办这场宴会的目的,其实就是在筛选他的盟友,是一个政治秀场。岛田雄义会利用宴会明里暗里拉拢上海滩政商军的一部分势力,一边对抗总领事和革命党,一边部署自己的大东亚计划。
慕幽笛也渐渐看明白目前的局势了,外人以为上原広宪与日本皇室交好,所以理应站队岛田雄义一派,但慕幽笛不那么认为,恰恰相反,她认为上原広宪站在岛田的对立面,他是总领事那一派的坚实拥趸,从岛田和京子探病的举动就能看出他们各有目的。
上原広宪刚瘫痪在床,岛田雄义就大张旗鼓地拉拢当地黑白两道的势力,企图与总领事分庭抗礼,其野心昭然若揭,只不过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虽然慕幽笛能看清局势,但并不想掺和到这些人的政治漩涡里,更不喜欢被他们当政治棋子来利用,这次被迫出席宴会纯属于赶鸭子上架,她代表不了上原家,更不会为岛田摇旗呐喊,她打算就这样混吃混喝,当一个行走的花瓶。
慕幽笛回到上原家后,本以为会接受到上原広宪暴风雨般的唾沫洗礼,没想到只收到美和子的一记白眼和几句难听的冷嘲热讽,女佣告诉她,上原先生出去了。
慕幽笛满脸惊讶,她没想到上原広宪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匆匆出门,什么事那么紧急,让他装也不装了?
不过没有上原広宪的上原家,氛围还算轻松。慕幽笛脚步轻快地回到卧室,难得地准备睡个早觉,以饱满的精神迎接明天作为岛田助手的工作摧残。
而此刻,与上原家的轻松氛围不同,岛田和京子的别墅里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京子愤怒地一把将手里的请柬扔到地上,眼圈泛红,心里泛着酸苦的滋味,她堂堂一个皇室公主,而且还是岛田雄义的合法妻子,参加丈夫的宴会还需要拿着请柬,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况且,她打听到岛田已经将上原梅香纳入手底下做事,她清楚岛田的心思,什么助手?说得冠冕堂皇,分明就是想将那个女人放在身边时时陪伴而已,上次洗尘宴上,那两人就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看来上原家完全靠不住。
京子怒火中烧,又将茶几上的杯盘扫落到地上。她恨只恨皇室被政府钳制,自己又是女儿身,没办法跟岛田抗衡。
这时,京子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曾经的中村特使,如今已经升任中村公使。此前她让中村暗杀王素梅,但他屡屡失手,恐怕是对岛田有所忌惮,如今他的势力已不同往昔,也不用看岛田背后那些人的脸色行事。
岛田虽然年纪轻轻,其实力和野心就能与中村旗鼓相当,中村应该会寝食难安吧?若是能借中村的手再次启动暗杀计划,那就再好不过了。京子这样想着,眼中迸发出狠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