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时,我仍在医院,身旁只有念念一个人。小小的身子歪在沙发上,面容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疲倦。怜茵在我怀里躺着,小肚子鼓鼓的,像是已经吃过奶了。
我的身体依然在疼,但比昨天稍好了些。有时我完全是一个不幸中有万幸的人,看情况我的身体应该没有损伤到需要急救的地步,怜茵也的确没有问题。
我叫醒念念,她睁眼时还糊里糊涂的,揉了一会儿眼睛才反应过来,调下沙发跑过来,巴在床沿边叫:“妈妈!”
“嗯。”我问:“你怎么不在家里呢?”
“星星姐姐带我来的。”她说:“她去洗手间了。”
我问:“星星姐姐为什么带你来?”繁星身上还有案子,不方便轻易离开家,何况念念又这么小:“奶奶爷爷在吗?”
“他们在看爸爸,爸爸被关在一间小房子里了,医生阿姨说不可以进去。”念念说的应该是IcU这一类病房:“星星姐姐说妈妈身体也不好,就带我来看妈妈,也防止别人偷走小妹妹。”
偷走倒不至于,但繁星的心倒是很细。听得出,繁音还没死,却也是重伤。我在生孩子,他又倒下了,两个孩子因此很不安。
我心疼极了,便伸手拢她,让她靠到我怀里些。回头想想,事情变成这样,又何尝不是怪我?如果当初不为了留住繁音想要儿子,怜茵也不会受这份罪。现在他生死不明,活过来也有个狂暴版的小甜甜要处理。念念又喜欢他,她什么都不懂,要我怎么告诉她,她爸爸是个治不好的精神病?
念念在我怀里趴了一会儿,眼睛滴溜溜地观察了一会儿怜茵。怜茵还没长开,当然也不漂亮,念念也就没什么兴趣,说:“妈妈……”
“嗯?”
“你都醒了,我可不可以去看爸爸?”
“医生阿姨不是不准你进去?”我说:“如果你进去,把救爸爸命的机器弄坏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做,就站在外面看看。”她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和奶奶都在哭,我好害怕我爸爸会死掉。如果我看着他,他就不会死掉了。”
我顿时一阵窝心,忍不住抱紧了她。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觉得繁音自杀这个行为一点都不蠢。他阻止不了那个疯狂的小甜甜,他也享受不到正常的人生。作为一个父亲,他应该为自己的孩子规避掉一切风险,如果制造危险的是他自己,那他就滚蛋。与有一个随时会杀她们的爸爸相比,没有爸爸其实更幸福。
所以,我认为他自杀的决定证明他还算是个男人。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念念现在就能明白的,她只想要爸爸,发自内心地关心他。
虽然我和繁音铁定是要离婚了,可是一想到念念的心情,我就觉得很心疼。
繁星回来后,我便让她送念念去看繁音,但她很快又回来了,说:“那边好多人,我在这边照顾你吧。”
“谢谢。”我也不需要什么照顾,毕竟都有护士:“你爸爸还好么?”
“虽然两刀都没有扎中心脏,但也离心脏很近,失了很多血,他到现在都还没醒。”繁星低落地说:“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不晓得要多久才能醒。”
我没说话。
“我奶奶他们不是不来,只是我爸爸还没有醒,也在IcU病房里,也下了病危通知,他们都很害怕,也完全没有休息。”繁星说:“等我爸爸醒了,大家就会来了。”
我理解的,说:“没关系。”他的情况更危机,他父母更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接下来繁星就陪着我,和我聊天,也在护士的指导下抱了抱怜茵。我问她她那件案子的情况,她说她也不清楚。
繁星的事,繁音恐怕没有通知任何长辈,毕竟这是比较隐私的事,长辈们肯定不舒服,尤其是繁爸爸,他那么封建,肯定要计较星星小小年纪就恋爱。可现在繁音突然倒了,我赶忙让繁星联络阿昌,叫他过来。
阿昌过来后,我问他情况,他说:“老先生说工作还按照本来的安排,但小姐这件事遇到了一些阻碍,我对老先生汇报了,但可能是因为情绪太悲伤,老先生非常生气,说这件事他不管,要我们安排星星小姐进监狱。”
“繁音不是已经从他手里把工作都接手了吗?”
“没有。”阿昌说:“因为您突然出了事,老先生坚持不准他管,繁先生就跟他翻了脸,之后老先生就不肯交了,还要把权收回去,是韩夫人找他谈过,才劝好了他。所以繁先生就没在过问这件事。”
原来如此,我说:“这么说现在是老先生说了算?”
“是的。”阿昌说:“我想繁先生肯定不愿意让小姐进监狱,但现在毕竟老先生下令,我有利用自己的关系运作,但是很有难度。张警官手里握着关键性证据,繁先生有派律师跟他沟通过,要求用证据来换他儿子,但那家伙油盐不进,他说他的职责是逮捕犯人,而他的儿子作为警察的儿子,应该有为此牺牲的觉悟。”
一般人都会选择换孩子,但这个警察的打算我也能猜到。繁星是繁音的女儿,是非常接近繁音的人,她有八成的可能性知道这个家族非常多的秘密,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而繁星今年才十六岁,他又通过他儿子可以确定她绝没有被特殊训练过,因此嘴巴就和普通女孩一样容易撬开,到时就全完了。我相信有人爱信仰胜过自己的子女,但我更相信是因为逮捕繁星这件事过于重要。
所以虽然明知道繁爸爸情绪不好,我还是赶在第二天一早勉强可以走路时,就到繁音的病房附近找繁爸爸,当然也带上了怜茵。
韩夫人昨晚守了一夜,现在刚刚休息,繁爸爸则刚醒,正坐在IcU门口,米雪坐在他的身旁,扶着他的手臂,仿佛要比亲孙女更亲。
我过去时,米雪还笑着对我打招呼,我没理她,问繁爸爸:“爸爸,音音好点了吗?”
繁爸爸早就看到了我,但似乎不太愿意和我说话,此时无法回避,却也冷冷地,说:“你回去休息吧。”
“我担心他。”我说:“您还没见过孩子,我也想让您看看。”
繁爸爸瞟了怜茵一眼,说:“这是你们苏家的孩子,抱给你爸爸见去吧。”
我知道这老头儿是怎么想,他无非是觉得孩子是女儿,又姓苏,与他繁家的关系不大。而繁音严格来说,是为了怜茵才自杀,但那是他作为一个父亲责任的体现,不过爷爷可不这么想。我是真不愿意跟这老头儿再聊下去,但孰重孰轻必须分清,便硬着头皮继续说:“但我还有事找您说。”
“说吧。”
“可以请米小姐先回避吗?”
“你直接说吧。”繁爸爸有些烦躁地摘了眼镜,揉着发红的眼睛,说:“没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
“不行。”我说:“这件事是繁家内部的事情,外人必须全都回避。”
繁爸爸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您不相信,但米小姐真的曾出现在我家,而且不是拜访,是避开了所有摄像头私自进来。”我说:“您可以认为我在故意陷害她,但她是有疑点的。事情真的非常重要,您再信任她,她也不是您的亲人。”
繁爸爸没有说话,似乎还是不想答应。
我只得说:“爸爸,不是我危言耸听,我要说的事关乎繁家的存亡,一旦处理不好,那咱们所有人一个都别想逃。如果您不请她回避,我就不说这件事。
繁爸爸总算开了口,说:“跟我来。”他站起了身,朝隔壁的房间走过去。
我希望这件事没有任何第三者在场,乳母也不方便跟来,便抱过怜茵,让她呆在我怀里。
进去后,我让别人关上门,把星星的情况讲了,说:“我可以理解您生气的心,音音也很生气,但咱们绝不能让星星进去。”
繁爸爸便笑了,居然一点都不诧异,也一点都不担心:“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你多虑了,我有分寸,你不用再插手。”
“您的分寸就是让星星进监狱?”我问:“如果她被迫交代了呢?”
繁爸爸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这笑容令我有些慌乱,我确定繁星一旦进了监狱就绝对会交代,因为她不是超人,只是个普通的,甚至比常人还要敏感的孩子。
我想不到他自信的原因,心里更加不安:“爸爸,我听不懂您的意思,没办法放心。如果您有什么妙计,可以说出来让我安心吗?”
繁爸爸便看向我,说:“灵灵,你知道解决你的问题花了多少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