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即摇头,柔声说:“老先生,我没有恶意,也知道这个想法是个下策。可是先生是做这行的,女孩子无论从心智还是体力上都不如男孩子,会很吃亏,他总要有个儿子……”
我听不下去了,打断她问:“沈小姐,你是受过教育的人,不是市井泼妇,空口白牙胡扯造谣可是没教养的行为。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女孩子从心智上和体力上都不如男孩子?”
沈医生立刻看向繁老头,满脸求救。
繁老头正是这番心思,立刻解救她说:“灵灵呀!你不要太计较这些细枝末节,难道打断别人的话就是有教养的行为吗?至少让她先把话说完。”
我很想反驳,说从歪理推导出的结论根本不必去听,却知道以沈医生这样的学历,科学素养只比我高,她这样说,无非是因为繁老头爱听,心里也是这样盘算。而繁老头也是高学历高能力的人,他持这种观点,只是因为他的世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权世界,要想占尽优势,就要尽量顺应它。他们并不是不懂真相,他们只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为了自己的利益,刻意地不在意客观意义上的黑白。
正是因为明白这些,我才明白此刻就算我辩赢了也只是痛快了嘴,也就没有再辩下去。
见我不说话了,沈医生等了一会儿,便说:“总之,先生必须要有儿子,不能没有。而这件事已经拖了很久,以至于错过了很多时机,就像您老说的,如果当年早点当机立断,如今继承人已经有了,先生也能早些停止工作,专心治病。开始现在先生与女儿感情很深,太太又不肯再生,他更耽于眼前,不考虑将来,您年纪越来越大了,不好再管他,这事已经快成了一个死局。”
她这话表面柔软,实则句句在埋怨我和我女儿们,凌厉程度几近诛心。可偏偏繁老头十分受用,我忍了又忍,才没有反驳。
繁老头频频点头:“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的难处所在。”
“所以,我们要做好先生不肯的准备。”她看着繁老头的眼睛,轻轻地,认真地说:“虽然这个方式有些难堪,但毕竟太太同意……也不算没有出路。”
繁老头竟然听进去了,久久都没有说话。
我这半天不能再开口跟她争吵,因此被强迫耐心听她说,也进行了被迫思考:这件事如果真成了,对我的益处在于,我可以利用这个孩子要挟繁音。但如果繁音混不吝,我也无法达到离婚的效果。而沈医生由此和繁老头持有了共同的秘密,这事一旦被繁音知道,将会非常麻烦,而他俩现在这么好,那我……
我感觉自己的处境有些危险,不想今天敲定这话题,打算这次先扰乱一下,容我安静着想点办法:“我也觉得这办法很好,不过沈医生,星星对我说,她有一天看到您从我老公房间里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
繁老头似乎如梦方醒,摇头说:“这可不行,沈小姐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
“那天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她淡定地回答:“那天先生去跟蒲家的人见面……应该是蒲小姐,回来时喝醉了酒,不仅扯破了我的衣服,还吐到了我身上。走廊里都是摄像头,我就自作主张用了先生的浴室。”
我说:“这事繁音知道么?”
“他当时已经醉了。”
“哦。”我说:“死无对证。”
她也没生气,只柔柔地说:“太太既不同意自己生,又不同意让先生找代孕,现在不用先生来代孕,顺应您的意思请老先生帮忙,您却依然不愿意。先生曾经对我说,觉得太太不理解他,总是对他诸多埋怨,不懂他心里的痛苦,他为此非常苦恼……”
她平时说这些我懒得搭理,但此刻不同,繁老头坐在旁边频频点头,这如同一根引线,瞬间点爆了我的怒火,令我毫不犹豫地拎起茶壶添满桌上的茶杯,端起它来,将茶水泼向了她。
她立刻发出一声轻叫,繁老头也愣了一下,随后便对我嗔怒起来:“灵灵!你有话好好说,怎么可以动手?”
“动手?”我拉开沙发边柜的抽屉,掏出里面的手枪,一边上膛一边说:“这里是我家,我是这里的女主人,按繁家的规矩,这屋子里的女人全都得听我的。沈小姐,我几次三番提醒你,人要学会管住嘴,既然你自己管不住,那就让枪帮你好了。”
我是真的想杀她,反正家里有权有势的断不会让女儿来做这个。
繁老头皱起了眉头,说:“灵灵!你把枪放下!”
我用手枪指着她的头,她大概一直觉得我只是个残疾的,愚蠢的,没什么能耐的“妇女”,没料到我这个人还有些好勇斗狠的德行,吓白了脸。
我刻意延长了瞄准的时间,因为我太清楚濒临死亡的感觉有多恐怖了,我想让她体会体会。
就在我准备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一只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枪管。我不由一抖,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是繁老头。
他露出了一抹和繁音极为相似的得逞笑容,说:“暴露了吧!就知道你不想跟音音离婚!”
我心想他这话十有八九是因为看出我动真格的,想保沈医生一命,便没有动。
他笑容更深,眼角的每一根鱼尾纹都流淌着满满的奸诈:“杀她随便你,但是别怪爸爸没提醒你,音音可是会误会的。不过我看你也不想离婚,瞧这满屋子的酸味儿。”
我经不住他挤兑,何况他说得也没错,如果我现在杀了沈医生,繁音肯定要觉得我是因为吃醋,那这婚就更不好离。于是我使劲抽出手抢,上了保险,靠回到沙发背上。见这老狐狸还在笑,便忍不住想要解释一下:“抱歉,沈小姐,我针对的不是你。”
沈医生拿着手巾擦着脸上的水,充满恐惧地看着我。这目光瞬间令我想起了自己当年第一次被繁音扼住脖颈又松开时,那时的我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忽然间想要嘲笑她,“怎么了?干嘛这幅表情?不服气?”
她慌乱地摇头,皱着眉头低头去回避我的目光。
“自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就敢趟这趟浑水。”我看向繁老头,说:“我今天想杀她,是因为我需要泄愤。从我跟他结婚,到五分钟前,我都没有在繁家得到过任何与我繁太太这个身份相匹配的待遇,甚至连苏小姐的待遇也没有,以至于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移动子宫都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说这种话。但这不代表我不清楚,就像繁音不开心就虐待我一样,我有权力随意虐待这个家里比我地位低的任何人。希望您别误会,我一点都没吃他的醋。”
繁老头依然在笑,似乎我说得全是笑话:“好啦好啦,都是你的理,不要生气了,咱们谈正事。”
这态度更加激怒了我,“谈什么正事?”
繁老头笑眯眯地就要张口,我却忍不住“没教养”地打断他:“孩子我不生,精子我不取,也不会去劝他。您想做什么与我无关,至于离婚,您想站什么立场都可以,反正跟我离婚的不是您。”
繁老头又不高兴了,“灵灵,你这个孩子现在怎么这么油盐不进?这么不讨喜?”
“被你们全家合伙欺负到今天,只有傻子才讨喜。”我说:“老先生,恕我直言,繁音这辈子所有的悲剧全都是您一个人造成的,没有能力就不要生孩子,没有能力就不要抢抚养权,把儿子养成这幅样子,让他一生受害,您以为一句承认自己教子无方就没事了?”
他神色尴尬,没有说话。
我说上瘾了,反正无所顾忌了,“您知不知道您为什么没有孙子?因为孙子早就被您儿子踢死了,这是报应。当年踢我的那个男人本来可以当个正常人,无论娶谁都不愁儿女双全,但您活活把他养成了一个会把自己怀孕着孕的老婆踹下楼的疯子。我今天明白地告诉您,他这辈子都别想有儿子,这就是你们繁家的报应。”
繁老头瞅瞅我,摘下眼镜,叹了一口气,说:“爸爸也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嘛,错已铸成,你要我怎么办?当初妍妍也不是没有要你离婚,是你自己不离啊!”
看吧,错全是我的,全是我一个人的,我这辈子真是跳了好大一个坑!
我说:“总之关于生孩子,这就是我全部的意思。另外,沈小姐,我奉劝你别低估每一个人,在这栋房子里,你随时可以死得无声无息,而且尸骨无存。”
繁老头和沈医生离开后,我撵走了所有佣人,房间里只剩我自己。
窗外又开始下雨,靠在沙发上可以透过透明的天花板看雨。
发了一会儿呆,我开始琢磨:这死老头这次在我这里吃瘪,还被我教训了一通,再经沈医生一撺掇,搞不好真的要考虑给繁音生个弟弟冒充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