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日子,差不多是爷爷他们该出发的时候了,晴儿,最近几天让大家都注意一下,看有没有柳家后方的来信。”
“是,大小姐!”
落日最后的金边已消隐在群山的后方,天色马上会暗下来,柳梧璇和初晴开始原路折返,赤瑾花缺少了阳光,火红却半分不减,与平地生起的阴燃之火愈加相似。
“秣陵山,秣陵山……”
夜幕降临,唯有两双踢踏的脚步声和流水声还算清晰,若是放缓些脚步,她们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柳梧璇在心中盘算着。
她们一行人目前所处之处算是秣陵山一带最偏僻的地方,下次休整的地方就必然是远在秣陵山另一头的秣陵城。换言之,在进山之后,她们将面临与外界失去联络的一段困境,而在山谷这样易攻难守的地势中,如何保护好人马,安全通过自然也成为了当下最为紧急重要的问题。
此外,还有一件需要考虑的事,就是柳长青一行人该如何通过这里,现在摆在柳梧璇面前的,有两个方案。
其一,是保持相对距离不变,在她们先行进山后,后一行人随之进山,只要加快书信往来的频率,步步为营,倒可以安全通过。这样做的好处是两拨人距离较近,若是有紧急情况发生,可以及时相互照应。
其二,则是先让后一行人在山口处暂时休息驻扎,等到她们安全通过后,再安排人员输送最详细,最安全,最有保障的信息,再考虑通过,这样做的话,会导致双方先后都在山中孤立无援,而且距离太远,无法形成照应,唯一的优点就是不会导致全军覆没。
“大小姐,天太黑了,晴儿认不得路了。”
“嗯?哦,没关系,那我走前面吧,要是害怕的话,就抓紧我的手吧!”
柳梧璇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方才还有一点蹊跷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晴儿,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我们自从到了秣陵山附近,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一个另外的人了。”
“嗯——好像是的,我们白天路过的那几个村子,看样子,少说荒废了半月有余,可能和我们一样,早就去哪逃难了吧。”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秣陵山处于雨朝国境腹地,按理来说,除了地势险要,不适合群居,应当是离战场最远的地方……”
“听大小姐这么说,确实是怪事啊!”
“这还算不上最怪的地方,你回想一下,在出发前,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
“据老家主所言,是因为其他三条路,不是战事已发,就是被朝廷封锁,我们是无可奈何才走这条路的。”
“晴儿,……”
“嗯,……”
风声如炸雷般在耳旁响起,细密的汗珠在二人紧握的手中愈生愈多,好几次都让初晴的手从柳梧璇的手中滑脱,迫切想要看到光亮的心情催着二人奔跑的步伐越来越大,身旁,身后,甚至是河岸边不足半人高的灌木,在方才都好像化作洪水猛兽,不停地追赶着她们,好像下一刻她们都将被吞噬殆尽。
人类的沉默与对视,其中所包含的信息,可以传递的感情,往往比语言和文字所能包含传递的高上好几个数量级,尤其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凭借默契,沉默和对视拥有着传递信息的绝对优势。
“那么,既然我们都无法走的路,别人也无法走,穿越秣陵山几乎成为了住在北方地区的百姓,往相对安全的南方逃难的必经之路,应当是人满为患,可是眼下的情况,为何与她们所判断的截然相反。”
“一定是哪里有疏漏!”
“最为关键的一点,在几乎是百姓可以通过的唯一的路上,就连一个把守进出口的官兵也未曾见过,这是否过于荒谬了?”
“所以,究竟是哪里没考虑到呢?”
……
“大小姐!快看!快看!”
“太好了,终于到了!”
海月清辉在黄昏之时的空地下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主人的归来,座位旁,一盏油灯散发出的昏暗光线将周围渲染出一层诡异的气氛。柳梧璇三步做两步冲在前面,想快点过去将琴收起来,拿到车队所在的营地处。
“啊!!!大小姐!快跑!”
“嗯?”
她猛地回过头去看向初晴,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救了她一命。方才那一刹,一股劲风紧挨着她的右脸呼啸而下,等她再次回过身时,只见一蒙面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离自己约摸五丈的地方,全身上下着紧身武服,手持麻绳圈套,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在柳梧璇发现他的那一刻,他似乎又将一块白色的布藏在身后。
柳梧璇放低重心,一面死死盯住那人的动向,一面向海月清辉踱步,在下一瞬她又意识到了什么,放声大喊起来。
“晴儿!晴儿!你还好吗?”
“大——大——小姐,别——管,快——”
最后一声甚至没有完全发出来,柳梧璇只听见身体碰撞地面的沉闷声响,万念俱灰的她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将琴架的一个支腿掰断,随即快速转身冲向初晴的声音最后消失的地方,她在赌一个可能,就是方才她看见的那人,和正在伤害初晴的人都没有携带利器,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身后没有脚步声,那人也许是因为琴架被拆,被海月清辉滑倒在地发出的巨大响声震慑住,反应过来后竟转身向林子里逃窜,几息间便没了踪影。
等柳梧璇匆匆摸黑赶到时,地面上只留下一道长长的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到林子深处。
“带着人跑不远的!”
柳梧璇没有丝毫犹豫,沿着痕迹径直冲进林子。没有光照,没有路标,前方是哪里也无从得知,好在今夜无云,她还能凭借一点点从树梢漏下的月光看清楚痕迹,果然不出她所料,没跑几步,她就找到了躺在地上,已不省人事的初晴。
凶手早已逃之夭夭,林子干净,没有灌木可以躲藏,柳梧璇这才把琴架支腿放在视线之内,俯下身来替初晴解开脖子上的麻绳,将她扶到树下。
“呼——还好,还有呼吸,只是晕过去了。”
“大小姐——”
“嘘——”
柳梧璇对着醒来的她比划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初晴立即意会到,只虚弱地点点头回应,发白的嘴唇还未从缺氧中恢复,难受的她只得又平躺下来恢复气息,柳梧璇盘腿坐下,扶着初晴枕在自己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