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用全力,你当真接不住这刀!”
妖梦咬着牙,傲然般一笑,两人于此间互相对峙着。
少女身后即为红魔馆的大钟楼,不远处便是红墙。
月为地面洒上一层清霜。
栉的身旁燃烧着符文,数张卷轴由下至上慢慢消失——远远望去,就像他的身边也燃起一团火红色的半灵。
竟是那样......相像。
他们手中的武器,从刀刃至刀根疯狂移动,刮出一阵火花与桦皮。
对峙着,对峙着——直至妖刀的刀镡与少女的拇指相碰,直到刃与木的不断摩擦,这份力量方才缓缓停下。
仅仅是用手指相抵,妖梦手中的树枝就像拥有了刀格,稳稳停在杨栉手中的刀镡之上。
她以手指对抗钢铁,以木棍对抗利刃,却依旧不落下风。
光是这份巧劲,就足以展现出少女精湛的剑术。
“是吗,丫头,那我还得谢谢你‘手下留情’了哈。”
“呜......出、出言不逊!”
少女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好呆好呆的。
以往在白玉楼内时,妖梦就一直不善争辩——为此,主人还曾训过自己。
冷静...冷静,不要被这家伙气到了......
唔,不行,还是好生气啊!
妖梦的心虽乱,但还是反手一架,打破对峙。她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借力打力,用枝丫向着栉的面门刺将而去。
少年也不甘示弱。
他确没有用剑的任何技巧,但内心里的那把十字剑总能告诉栉什么时候需要做些什么。
在魔法的强化加持下,他总能与危险擦肩而过。
一次......两次......三次......
无论如何,收了力的少女,都无法斩到他的身躯;自然的,杨栉他也伤不了对面分毫。
胶着住了。
再次格开少年那外行无比的横斩,妖梦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就算利用半灵遮挡视线,也似乎不起作用。
三两个照面下来,少女手中的树枝越打越利,像是具有了灵魂,如游龙般迅捷,亦如毒蛇样狠辣——
但就是打不中,摸不着。
就像抽刀断水那般。
如果只是斩断水流,妖梦在心静如镜的情况下是可以做到。
她能将小溪的水流一分为二,许久不愈——但前提是,少女需握有家传的宝刀楼观。
......嘛,现在妖梦手上的,是传说中,于森林里随手捡到的大树杈子。
是桦木哦。
在不知道第几次没有斩中面前的少年后,妖梦无奈地将木棍竖回中线。
......太过分了。
她总感觉这根棍子上,末端那抹碧绿的树叶变成了一张脸。于微风中,它冲自己点了点头,可爱的笑了笑......
算了。
见栉闪躲迅速,妖梦收棍于腰,作势往下沉身,单膝跪地,闭上了双眼——
换种方式试试。
她在感受栉的步伐和距离,用耳朵。
摒弃一切杂念,就像曾于庭院内,听樱花花瓣在身旁飞舞。
手中收起的双刀,曾于缤纷的飞雪中央,斩落期间雪白中绽放的粉色。
无论手上拿的是刀,亦是棍——
所需命中的,都是灵魂外的残响而已,皆是生命,并无差别。
好。
就是现在。
她抓住了那个机会,稍纵即逝,却足以扭转战局。
心念一动,在收足气力的情况下,妖梦如脱笼之兔般轻盈。
她双手握棍,于空中连斩两刀。速度之快,就像一道优雅的残影,用一根直棍斩出了一枚漂亮的“十文字”。
挑刀,由左至右横斩,再如行云般反转棍身,由上至下竖斩,一气呵成。
少女身后的“糯米团”,也于空中可爱地划出一道十字。
杨栉心下一惊。
......躲不开。
得防住——
直觉告诉他,生机仅在当下之间。
他左手持刀,右手抵近刀背,利用直剑剑身进行斜挡——同时,栉身旁的卷轴一下子燃烧得旺盛起来。
必须全力格挡。
没有丝毫犹豫,少年瞬间将所有的魔力灌注进剑内。
刹那间,风声混合着雷电,噼啪作响的电弧猛然缠绕在双手以及剑上。
不,还不够......
心中的那把十字剑,依旧高高悬于头顶——
在这极度危险的瞬间,杨栉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放开自己格刀的右手,这么一做,少年防御的架势似是下降了不少。
少女挑了挑秀丽的眉毛——在妖梦眼里,斩击已至末尾。杨栉突然放弃防御,就像是在放弃抵抗、原地认输那般怪异。
但栉右手向后一拉,猛然摊开一张卷轴,叠在剑身之上。
只一瞬,一道淡紫色的圆形屏障由符文而起,迅速形成在栉的身旁。
护盾尚未充盈魔力,却毅然决然地挡向两段斩击。
再加上早已充能完毕的直剑——妖梦的刀势猛然一滞,如同切入橡胶般晦涩。
堪堪挡下。
栉狼狈地后退了两三步,屏障破碎,他仓促地提刀摆正。
这是他唯一带在身上的符文,而不是夹在书页当中。
屏障,这是许多刚步入魔法之路的学徒,所学会的第一个基础魔法。
栉也不例外。
“......你懂得一些心流,对不对?”
斩击收效甚微,妖梦却没有觉得出乎意料。她放下手中的木棍,半灵于她的身旁慢悠悠地漂浮着。
“......什么心流?”
杨栉有些奇怪,他正色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境界啦,吸取经验,洞若观火——常人身上很难见到。”
如同证明自己的话一般,妖梦轻轻推刀斜斩,栉却纹丝不动。
迅疾而出的棍子猛然一停,轻轻地搭在了少年的肩上。
见状,少女不动声色,手上的动作于栉的视野盲区,带着收了些力的狠劲,突然向下一劈——
杨栉看不见。
但顺着自己的直觉,栉稍稍一偏身体,那树枝的锋芒堪堪擦过少年的身躯。
“奇怪......很像,但又不像。”
再一次斩中空气,妖梦眯了眯眼,开始自言自语般地呢喃。
“不过无所谓——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妖梦向前一步,手中的棍子开始越来越快,竖斩、袈裟、横一文字......
直到最后,栉甚至看不清眼前越来越快的树枝。
他能躲过大部分攻击,剩下的都可以狼狈用刀招架。
但仅仅是几秒钟后,妖梦于迅疾的斩击中抓住了破绽。
少女提起粉膝,朝着那个方向轻轻一顶——
中了。
只一瞬,杨栉便察觉到了他与眼前之人的差距。腹部受到撞击,疼痛瞬间席卷了自己的脑海。
他捂着小腹,再次踉跄地退出了两三步远,来到了自己安全,却再难接近少女的一个距离。
这一丈多远,只有短短三米,但就像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雪上加霜的是,自己魔法的强化接近尾声,身旁的数张卷轴已经燃烧得只剩末尾。
啧......真麻烦。
少年有些痛苦,他用刀撑着自己的身体,却没有跪下。
“......不得不说,你很不错,登徒子。”
少女轻轻挽了个刀花,看向面前狼狈不堪的杨栉,继续说道:
“但,你的身体和反应,不足以全力运用这种心流。”
妖梦没有乘胜追击,她抬手举棍,棍尖直指面前的少年,身旁的半灵在栉的眼前缓缓飘过:
“认输吧——你没有时间了。”
妖梦那淡青色的眼瞳里,充斥着清澈与孤傲,就像天边高悬着的明月。
就算无剑,少女也曾是武士。
她也有自己的自尊——她也选择给对面这个可恶的家伙足够的尊重。
虽然杨栉真的占尽了自己的便宜,但她从最开始斩出的那一刀起,就已经消气大半,不愿在打。
现在......不必再鱼死网破了。
望着即将燃烧殆尽的符文,杨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偏过头,直视前方的少女,漆黑的瞳孔中,透着深邃如星的微光,如同这墨色般的夜空。
四目相对。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他们各自的想法......
月与夜,各自为战。
虽然只是一场切磋而已——
“还没到最后呢。”
栉提刀站定,双手握住刀柄,说道。
就在他说出话的同时,身旁的符文瞬间黯淡下去,湮灭在了空气之中。
“强化”消失了。
没有力量,没有速度......
因魔法的反噬,栉甚至感受到了身体上的疲惫和虚弱。就连手上紧握着的钢刀,也变得沉重了几分。
但他还有后手——
栉从身旁缓缓飘落的魔导书中,取出了他所写的最后一页。
“事到如今,负隅顽抗还有什么用......无可救药。”
少女咬了咬牙,她确实有感觉到杨栉所展现出的坚强。但她一向骄傲,也已经给过了足够的尊重和台阶。
不将眼前的这个家伙打倒,他便不会收手,也不会停下脚步。
......那就把他打趴下吧。
妖梦眼神一凛,摆正“刀”筋——她倒想看看少年会玩出些什么新花样。
反正下一斩,以他现在的模样,就足以定下胜负了。
......
......
“你的魔法有两个问题——第一,力道不足。”
“第二个问题......就是‘墨守成规’。”
“魔法......永远不会只有一种实现方式。”
......
......
芙兰的话语,在杨栉的脑海里再次回放。
“.....我记住了,二小姐。”
少年轻声呢喃,驱动魔法,将手中的符文唤醒。
卷轴轻轻亮起,飘在空中。
此时,已然到了使用这份卷轴的时候,但杨栉依旧不停地灌注魔力——
直到难以维持运转,力量几乎耗尽;直至纸张开始燃烧,碎裂崩溃瓦解。
“这......”
看到这一幕,帕秋莉猛然一愣。
符文开始重组,撕裂,慢慢构成一方晶莹剔透的蓝色晶石。
紧接着,栉毫不犹豫,单手撕出一道闪电,朝着这枚基石劈了过去!
他在冒险。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杨栉衣服上纽扣,手中的钢刀,开始发出尖细的鸣响——慢慢地,四周的金属物件,开始疯狂的颤抖,慢慢悬在空中。
于奥术的涌动和运转中,少年堪堪发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痕迹。
如划破夜空的流星。
栉心领神会。
他的手于身后一闪,黑色的手枪出现在掌心之上。挽了一个枪花,杨栉朝着少女扣动了扳机——
砰——
“呿.....”
妖梦不动声色,她轻轻偏过自己的脑袋,半灵也安静地悬在空中。
子弹擦过她精致的脸颊,穿过白色的秀发,带起点点梅花般的血痕飞驰而去,打在她身后的钟楼墙壁上。
......就只是这样吗?
......无趣。
少女闭上眼,有些失望地提刀,准备结束这场闹剧。
但当妖梦再次睁开眼后——
她似乎察觉到一些异样,一些难以诉说的违和感。
不,不对......
妖梦猛然发现,她失去了目标。
是的——栉消失了。
不是速度......
就算他速度再快,自己也能瞬间洞察。
更不是幻觉......
他是真的不见了。
就连灵力波动,也像是一同湮灭那般毫无声息。
那位刚刚还举着枪的少年,就这么突然消失,再也察觉不到他的身影。
甚至,少女还能看到杨栉刚所站立的地方,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灰尘。
她向着众人望去,只见所有观众皆是惊异。唯有帕秋莉与魔理沙,她们两位的神色有些复杂。
妖梦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危机。
她也曾与一些人交过手,他们也能瞬息间跨越百步,身形了无踪影。
至于刚刚还在眼前的这个家伙......
不能松懈。
她沉下身躯,收棍入手,做出居合样式——这位少年通常会先发制人,她必须要后发先至。
这是最快的出刀方式......
思索一下可能的方向。
从前方来的可能性最大。
刀在右手,他也不会主动攻击这里。
左边吗?
背后是墙,宽不容一人,应该.....不,不对。
他不会真的从......
嘶啦——!
声音响起。
不等妖梦思考,少女身后的弹孔,猛然出现一团闪耀着的雷电。
随着闪电的炸响,杨栉如幽灵般出现在妖梦身后——他的眼瞳闪烁着闪电的光芒,拉出一道亮色的电弧!
不好......大意了!
身为剑士的妖梦下意识地提棍,她不再多想,手立刀,防住身后——
等等,没有斩?
如妖梦所想,少年却没有立即斩下手中的直剑。
栉尚在空中,蹬墙借力一跃,移动到了妖梦的正上方!
妖梦有些吃惊,只见杨栉右手擎起一道紫雷,从自己上面劈了下来!
她连忙更换刀向,可剑势已颓,匆匆忙忙的防御,换来的是手中棍的一阵颤鸣......
少女手中的毕竟只是根桦树枝,不是什么神兵利器。
她勉强防住这道雷霆之后,杨栉落势未减,左手持剑形如满月。借助重力,他由上至下打出一道漂亮的竖斩。
嚓——!
落地。
那柄脆弱的木棍再也招架不住,被杨栉迅速切为两截。
但也仅此而已......栉早已脱力,他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方向了。
见少年无招式后续,妖梦反应迅捷,地转过身躯,避开那道新月般的斩击。
少女步伐灵动,她只轻盈一转,手中的断棍借势挥舞,用那斩落而成的尖锐之处轻轻一送,便已抵在了少年的脖颈之上。
只一瞬。
胜负已分。
“何必呢,你还不如认输——杨栉。”
妖梦正色,见到栉连站立都略显困难,她的神情闪过一丝复杂。
她第一次,正式叫出了少年的名字。
“是吗...妖梦小姐......”
栉也同样,不再以“白毛丫头”称呼少女了。
他苦笑着,用刀撑起自己的身躯,感受着脖颈上传那阵小小的、尖锐的刺痛。
输了吗?
应该是吧——但至少...他没有给自己的导师丢脸。
尽力就好。
“你要......庆幸......”
栉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只能朦胧地看到眼前的少女。
“今天没有...乌...云......”
他用最后的力气弯了弯嘴角,轻轻一笑。
都不重要了......
......好困。
......好累。
栉失去了意识,他重重地朝着地面摔去。
见状,妖梦连忙伸出手,少年栽进了她软软的怀中。她看着眼前杨栉的面庞,青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乌云吗?
妖梦抬起头,望向漆黑如墨,晴朗万里的夜空。
那轮明月,依旧清悬在高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