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洒在古老的寺庙上,给石阶和屋檐镀上了一层银光。
苏蔓蔓从禅房中出来,这两日,屋外的墙角处,明净总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见她出来,他便浅浅笑着。
到底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多遇见了她几次,便多了几分亲近感。
每次相遇,他总喜欢与她说话。
可此时,她出门时,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或许是,他有事要忙,不来了。
或许是她熟悉了路线,所以不需要人引领了。
苏蔓蔓并未在意,沿着长廊,往前走。
夜幕降临,寺庙中的灯火逐渐点亮,山间庭院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深,偶尔传来几声鸟儿的啼叫。
古寺的石径在夜色中蜿蜒,高大的古树投下斑驳的树影,路人无人,冷风一吹,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夜来了,她的困倦之意翻涌而起。
快熬不住了。
“哎呦!”
脚底下一滑,她身子一歪,整个身子冲着一旁的湖水冲过去。
苏蔓蔓一下清醒了几分,身子在空中一转,一手抓住湖边的柳枝,堪堪止住了冲下去的身形。
差一点。
她便无声无息掉湖里了。
她夜里毒发,犯困,精神不济,体力也大不如白日。
怎么走个路,还能冲湖里去。
苏蔓蔓望着幽深的湖水,一阵心悸,转身快走几步。
心思一沉,又折返而来,站在岸边眺望湖面。
那是什么?
暗夜中,她轻轻的一瞥,看到湖水面上泛着一串串水泡。
起初不在意,再回头细看时,那串水泡的周围,从水底缓缓伸出一只手来。
苏蔓蔓立即警觉起来,扬声高呼道:“救命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下一刻,她冲到一旁的竹林,折下一节长竹子。
她将竹子抱过来,一头伸入水中,一搅和。
竹子的一端挑上那人的衣裳,她用尽全力将人往水面上挑。
可惜,晚上的她,力气太小了,右肩膀又受伤,根本使不上劲。
她试了好几次,明明将人挑出水面了,快到岸边时,却又滑下去了。
月色下,那被挑上水面的人儿,光头,一张稚嫩的脸上,面色铁青。
是明净。
苏蔓蔓心急如焚,更加卖力地救人。
谁知她专注救人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掌风,她警觉闪身,脚下再次一滑,人直直地往湖面摔过去。
她试图再次拽住柳枝。
可惜,这次没有上次幸运,柳枝离她太远,手够不着。
桃红去后厨给她熬煮补血汤,青鸾下山回府报平安。
她身边无一人可用。
她没想到,在白云寺中,她竟然还有这么一劫。
在她闭眼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宛若天降般,落到她的身侧,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带上岸边。
另外一手用竹子一挑,将水中的人儿轻易挑起,放到岸边上。
苏蔓蔓睁眼一看,暗夜中,那人的一双眼,深邃黑暗,却给了她莫名的安心。
“祈王殿下。”她惊呼出声,又道:“殿下,有人试图将我推下水。”
她一边告知实情,一边扑过去,将地上的人儿翻过来。
月色下,明净嘴唇青紫,满脸铁青。
她伸手探鼻息。
无一丝鼻息。
他死了。
手指触摸着他冰冷的鼻端,微微颤抖着。
他还是一个孩子啊。
白日里,他还冲着她笑。
他还允诺,三个月后,他要送给她一坛子香醋尝尝鲜。
不,她不要他死。
他即便是死了,她也要在阎王爷手中抢人。
她的脑海中,电光石火间,想到师父曾经教授过他一项救人的技术。
关于溺水之人,死亡的最初那一段时间,可以用此法救治。
她将明净放平,将他的脸偏向一侧,用手将他口中的淤泥全部抠出来。
这个救人的法子,与世俗不容。
可当人命与世俗的眼光放到一起时,她死过一次,她明白活着的意义。
那些世俗的礼法,对于她来说,都是虚空。
前世今生,算起来,她的年岁可以当明净的娘了。
她不怕。
她仿佛是做了天大的决定,忽然深深吸一口气,人往下一俯,便要覆上去。
夜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冷言质问:“他死了,你还要做什么?”
“他还没死,我要给他渡气,我要救他。”
“你是女子。”他怒急,警告她。
“生死面前,无男女之别。”她据理力争。
“你可知,如此救了他的后果……”
“生死一线间,一切虚无,一切后果,小女子一力承当。”
她奋力推开他的手,还要俯身还要继续。
夜墨一把拉住了她,一双黑沉沉的眼,凝望着她的眸色。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眼眸中翻滚而起的波涛骇浪仿佛一下就将人淹没了。
“我来。”他忽然开口说道。
“你来?”苏蔓蔓不可置信地反问着。
他来,比她来,更令她难以接受啊。
“快点,告诉我怎么做!”他仿佛是做了最大的决定,若是苏蔓蔓还敢再问一句,他便立刻出手,将地上那人一把捏死算了。
“好好!”苏蔓蔓愣愣回神,“我们配合,我按压他胸口处,让你吹气,你便给他渡气。”
来不及再多说。
苏蔓蔓跪在地上,双手交叉在一起,手心对着明净的胸口开始按压。
按压几下之后,她命令道:“开始渡气。”
夜墨按照她所述,给他渡气。
当追风等有关人等赶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
所有人一愣神,全部转身后退,封锁了四周围。
邬孝文急匆匆赶来,伸手搭脉,摇摇头,惋惜道:“可惜了,溺水时间过长,已经死了。”
“不,没有,还可以试一试。”
苏蔓蔓依旧不放弃,双手困疼,依旧不停上下按压着他的胸口处。
李源闻讯也赶来了。
他伸手搭脉,细细诊治一番,良久,惋惜道:“他脉象全无,已经回天乏术了。”
虚无大师赤足踉跄着跑来,望着地上的人儿,眼神焦灼。
听到两位大夫的言辞,他眼眸中溢满痛苦之色。
这个孩子,是他一次外出云游时,在路边捡来的。
从小跟着他,他一把屎一把尿养大,好不容易懂事了,谁知竟然发生如此事情来。
亦师亦父,这种失去至亲的感觉,令大师痛心不止,忍不住站在旁边,开始诵念超度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