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尴尬的一夜情之后,沈妙璃就再也没有和梁静波碰过面。没过几天,杜鹃又把没人管的梁豆豆拎进了区委会小食堂。
“梁工去西藏出差了,这小子,还得你照顾。”
给梁豆豆打好饭菜,杜鹃又把沈妙璃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你跟那个梁工程师,到底有没有……”
“杜鹃姐,你就别说了……”沈妙璃沮丧地抓抓头发,“事情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简单……”
“嗨,男女之间还能有啥?好男人多的是,不要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再说那个梁工程师之前不是和次央姑娘不清不楚的么!”
“这不是一棵树不一棵树的事儿……是我自寻烦恼……”
沈妙璃自嘲地笑了笑:非得在这条恶龙的身上找一个死人的影子,可不是自寻烦恼么?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怕引起杜鹃的怀疑,连忙擦擦眼泪。
“算了,我想,我该放手了……”
杜鹃顿时诧异了:“你们两个八字还没一撇呢,说啥放手不放手的啊?”
正说着话呢,沈妙璃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老肖打过来的。
“韩晓让我调去给盾构机厂书记当保镖了,神婆那边的事我也得盯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咱们市和咱们区的事儿麻烦你帮我盯一下……”
沈妙璃顿时有些头大:“老肖,你这是让我暂时代理你的活儿么?我可没你那本事啊!”
“我跟邓所打过招呼了,你要是忙不过来,可以喊着小付,正好也带着他历练历练。”
说罢,老肖挂了电话。
“算了,别想了……工作去吧……”
沈妙璃没好气地嘟哝着,将手机揣回到了口袋里。
和三号社区的种种痴男怨女家长里短相比,盾构机厂最近摊上的事才算大事——新的无人机生产线需要重新规划,同时还要按时完成中铁五局的订单,两边都不能耽误,与此同时,另外一项突发状况,彻底打乱了整个盾构机厂的生产节奏——
月球上的那台无人值守型盾构机,坏了。
这下,可真的是忙上加忙——月球上的那台盾构机是国防重点项目,多次竞标和谈判之后才拿下来,在集团的各项重点项目中也是排的上号的。这一坏不要紧,厂长张谨只能组织全厂的技术骨干集体攻关,同时把日常生产的调度工作安排给党委书记虞崇明。虞崇明手上本来就有领着技改部门新开生产线的任务,再加上张谨那边的活,根本忙不过来,整个人干脆不回家,直接在厂里住了。
之前和老肖商量好的,不要韩晓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这下可好,韩晓也跟着虞崇明一起,在厂里住下,天天跟着一群领导和管理人员大眼瞪小眼。这丫头除了拳脚厉害外,领导助理的一切工作根本不会干,更别指望着她能主持会议写材料啥的,虞崇明只能从宣传科和工会拉了两个实习的大学生过来给自己当助理。
他不拉人则已,一拉人,两个大学生根本受不了虞崇明007白加黑的高强度工作节奏,嚷嚷着躺平不干了。韩晓看不下去,一手拎着一个,跳上十三楼的大平台,把这俩货挂在平台下面,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两个大学生说他们没想法,只想下来。
看着韩晓在平台下面挂人,技术中心的谭总也恨不得把他手底下的技术员全挂下面——之前的设计,这帮家伙对于月球的环境给盾构机带来的影响过于乐观,以至于盾构机在长期工作之后,结构框架在低重力的环境影响下开始变形。
经过多方研判,这种结构上的变形无法通过机器的自主故障排除模式来解决,只能派人上去一点点修。
这下,麻烦可就大了。
按照之前和部队签的合同,盾构机厂需要承担全部责任不说,还得自掏腰包,培训维修人员然后送他们上月球。一旦涉及到掏钱的问题,这跟要了张厂长老命差不多。
毕竟,一个厂是否盈利可是领导班子重要的KpI考核指标,这次大修下来,整个厂一年白干不说,还得倒贴进去大几百万。可面对前来“兴师问罪”的甲方爸爸——军代表,张谨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信誓旦旦地表示保证在规定时间内排除盾构机的一切故障。
军代表一走,张谨就开始联系对接西藏那边的航天中心,同时在厂里,安排技术中心的谭总和营销中心的方总带队,调集全厂的技术骨干,去西藏航天中心集训,然后上月球。
不出意外,梁静波也在集训人员的名单中。他只能跟伍明明他们几个小年轻交接好工作,然后拎着自己的机器人,跟着其他技术骨干一起坐上前往西藏的高铁。
当高铁冲出漆黑的隧道,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有人看着外面久违的湛蓝色天空,不禁流下眼泪,有的人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在车窗玻璃上看外面。
十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阳光,第一次呼吸到新鲜空气,回到地面上。
因为缺氧,出了高铁站,所有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在挨个儿验证身份之后,这一百多个工程师坐上大巴车,抵达航天员培训中心,开始适应性训练。
训练之前,培训中心先分配了每个人的宿舍,梁静波还是和自己班组的人住一起,隔壁是售后服务部的其他小组成员。几个人收拾好东西,接着就在规定时间内集合,培训中心的负责人向他们宣布中心的注意事项,每个人领到一张临时门禁卡,然后一起去体检。
“二组的组长曲硕,三组的钱思彦都来了。”
在人群中看见以前的老搭档们,曹师傅立刻跟自己组的人介绍起来。
“我记得钱师傅是负责中原大区的,他怎么也回来了?”伊万问。
“毕竟登月这个机会难得,上去了,以后能吹一辈子。”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上月球,曹理平不免有些跃跃欲试,“四组的孙毅是我同学,可惜带团队去海参崴了,要不然这次去月球他也能赶上。”
“可我总感觉这次上月球并不是好事。”一直沉默不语的舒尔茨突然说,“谭总一直黑着脸……”
主抓技术的谭总是全厂出了名的坏脾气,月球上那台盾构机是他亲自主持设计的,如今出了事,岂不是啪啪打脸。
“嗨,反正我们又不是他们技术部的。”曹理平大大咧咧地挥挥手,“谭总要是喷你们,你们就左耳进右耳出。”
正说着话呢,体检中心就到了,百十来号人挨个儿体检,光是肺活量这一项就刷掉了好几个。接下来挨个儿上跑步机,测体能,又刷下十来个技术员。
时间紧,任务重,培训中心并没有留给他们适应高原环境的时间,第二天,剩下的工程师们就被拎到了抗载荷训练室,看着那呼呼呼不断旋转的载人离心机,一个个都是日了狗的表情。
“一般航天员是8个G,已经给你们放宽标准了,3.5个G。”培训中心主任面无表情地说。
接下来,培训中心的工作人员给他们简单培训了一下胸式呼吸,不料有人一紧张忘了呼吸,整个人唰地一下没了踪影,把培训中心的人吓了一跳。
是售后服务部三组的组长钱师傅。
“原来你这家伙会隐身啊!这也太坑了!”
听工作人员这样嚷嚷,所有工程师顿时哄堂大笑——钱师傅的能力是一憋气就隐身,因为这个坑爹的超能力,吓过不少人。
“钱师傅去年修液压杆的时候,被管钳砸了脚,跳脚之后发现自己成能力者了,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着。”作为在场目击者之一,曹理平同样笑得合不拢嘴,“当时可逗了,他整个人都消失,就剩下安全帽在那里一蹦一蹦的,跟鬼似的。”
“这可真够扯的……”伊万不由得抽抽嘴角,“我听袁林说,他姨夫,张总,是跟供应商讨价还价的时候突然有了超能力。”
“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我早就说过了,这玩意儿就是老天爷专门用来坑人的。”
几个人正瞎聊着,工作人员开始点名,让他们挨个儿上离心机。第一个上去的人是谭总——不用想,转了两圈就受不了,摁下急停按钮,整个人晕了吧唧地打开舱门,要不是一群人把他架着,很有可能倒在地上起不来。
看着脸色煞白的谭总,梁静波不由得有点怂。
“我看这速度也不快啊,而且培训中心的人不是说了么,给我们放宽标准了。”
曹师傅啧了一声:“你在外面看是一回事,上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坑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更坑的还在后面——有个技术员一紧张,整个人会变成紫色,另外一个是一紧张整个人会变成胖子;还有个工程师一进离心机旋转就会浑身长白毛……这几个货被无情地刷了下去,气得培训中心的主任在一旁直跳脚:
“都已经放宽成这样了你们还是通不过!你们到底想不想上月球了?!”
他气也没用,技术宅们全部被刷了下去,然后,就轮到了售后服务部的人,第一个上的是俄罗斯人,伊万。
曹师傅连忙给他加油打气:
“你可得给咱们售后服务部的长长脸啊,第一个上太空的,可是苏联宇航员加加林!”
“乌拉——”
伊万信心满满地上了离心机,下来之后,吐了一地。下一个就是梁静波,他也扛不了3.5G的过载力,不出意外,出了离心机就和其他人一起在地上晕乎乎地躺着。
当他缓过来的时候,售后服务部的刘部长已经从离心机上下来了,整个人跟没事人一样。
“你们……你们售后的刘部这是作弊……”旁边一个技术员晕乎乎地嚷嚷。
工作人员一脚踹了过去:“作弊怎么了?总比你们这些扛不住过载力的死宅强!”
梁静波这才明白过来——刘部长是用自己的超能力硬抗下了离心力。
别说3.5个G,8个G的过载说不定他都能扛得住。
除了刘部长,舒尔茨上离心机也跟个没事人似的——即便他之前受过重伤。最后几个上离心机的是售后服务部的几个组长,居然全部抗住了过载。
这几个组长长期奔波在售后一线,体能比天天坐办公室的技术宅们好太多。第二天,培训中心加大了过载,把二组的曲组长给刷了下去。
整个集训下来,百十来号工程师只有四个勉勉强强通过了放宽体能标准的登月培训,还都是售后服务部的——
刘部刘庆华,曹理平,钱思彦,还有舒尔茨。
其中刘部长还是靠超能力作弊上去的。
被刷下来的技术员也没闲着,一边进行适应性培训,等待下一轮体能测试,一边在培训中心的大会议室,临时搭建了一个通讯平台,提供技术支持。刘部长他们跟着货运飞船上月球,同时也把梁静波的检修机器人给带了上去。
盾构机结构复杂,有些地方人是钻不进去的,必须得用检修机器人。
上了月球之后才发现,问题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不仅仅只是盾构机,梁静波的几个机器人也无法在低重力环境下正常使用,各项参数全部得重新调整。面对随时会暴走的谭总,梁静波只能赶紧给生产厂家打电话,要代码,重新刷硬件。
可是他对编程一窍不通,厂家那边的服务态度也不好,有些不懂的地方还得他自己学。刘部长那边也好不了哪儿去,在月球上和谭总因为技术问题隔空掐架不说,还得瞒着谭总,将变形的盾构机框架徒手一点点掰回来。
最后,月球上的四人售后团队得出结论——除非在月球建厂,否则盾构机还会出故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