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月光艰难地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几缕朦胧的微光,给这片寂静的农场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哥你不要杀我!”
马真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带着哭腔,仿佛一只受惊的困兽。
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在月光下闪烁着慌乱的光芒。
眼前这个一言不发的黑影,如同死神的阴影,让他恐惧到了极点。
陆东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无奈与愤怒。
这都打成这般田地了,这人居然还在喊不是故意的。
他在心里冷笑,你自己说这话,能信吗?
陆东缓缓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嚓”的一声划燃,那一抹小小的火苗瞬间在黑暗中跳跃起来,像是夜空中唯一的星辰,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你小子看看我是谁?”陆东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恼怒,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马彪借着这微弱的火光,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惶恐:“东哥?”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恐,“东哥你怎么在这里?”他的眼神中满是疑惑,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深夜的农场,与陆东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陆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大晚上抓着刀来我房间,还想弄我,你问我为什么在这里?”陆东的语气里带着质问,眼神如炬,紧紧盯着马彪。
马彪的脸色瞬间变得一阵白一阵红,就像被人狠狠抽了几巴掌。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嗫嚅着,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呜咽。
陆东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可警惕依旧如绷紧的弦,丝毫未减。
他手中的枪稳稳地指着马彪,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说吧,大半夜的你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陆东的声音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冰碴子,直直刺向马彪。
马彪咽了口唾沫,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就像在吞咽一块巨石。他哆哆嗦嗦地开口:“东哥,我……我是来抓小偷的。”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哼哼,带着一丝心虚。
陆东眉头紧皱,那两道浓眉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追问道:“抓小偷?抓哪门子小偷?”
他目光中满是怀疑,紧紧盯着马彪,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马彪不敢直视陆东的眼睛,像个犯错的孩子,迅速低下头,小声说:“之前不是说农场丢牲口吗?然后我刚才起床尿尿就遇到一个大高个,他给我说遇到了偷牲口的小偷,还说就住在这边,我就悄咪咪摸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瞟了瞟陆东,见陆东脸色依旧阴沉,又赶紧低下头去。
“那你抓个小偷还动啥刀子?”陆东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嘲弄七分戏谑,他实在难以相信马彪这漏洞百出的解释。
“这不是我看着你个子太高大,怕不拿家伙事儿干不过嘛。”
马彪说着,赶紧将那把带着缺口的匕首又塞回了腰间。
然后他又问道:“东哥,你这回来是干啥?也是为了偷牲口那事情来的?”
“不是,就是来找老朋友聚聚,然后明天打算上山打猎。”
陆东摆了摆手,神色平静,并没有打算全盘托出。
他心里清楚,。
“还有你能不能别叫我东哥,你都大了我快一轮了。”陆东忍不住吐槽道,对于这个称呼,他实在有些无奈。
马彪尴尬地笑了笑,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我这不是习惯了嘛,我哥这两天还天天念叨你呢,明天你回来不?到时候我带我哥来看看你。”
“不用了,这上山打猎没个时间的,谁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你这明天还要上工,先回去吧,我也有些困了。”陆东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点着一根烟,动作娴熟而自然。
“就剩一根了,你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和我抢。”
陆东半开玩笑地说道,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咳咳,好,那东哥你也赶紧回去休息。”马彪应了一声,如获大赦,转身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到马彪走远,陆东这才悄悄挪开脚掌。
露出了下方被踩住的纱布口罩。
陆东没有伸手,而是俯身微微靠近,即使有着尘土的覆盖那股刺鼻的味道依旧难以祛除。
这纱布口罩和欧阳保之前使用的一模一样。
···
等到陆东离去马彪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再次折返,看到他借着月光悄悄在地上摸索。
在找到那纱布口罩后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将其揣进怀里,却并未回去宿舍,而是一路摸着黑来到了一处窗户被从内遮住的土坯房。
墙角一张摊开的梅花鹿皮上还摆放着不少已经裁切完毕的白骨和鹿肉。
房间内屁股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欧阳保趴在炕上,还在为今晚的事情烦躁。
两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围着一口沸腾的铁锅,吃得汗流浃背。
房间内肉香味和血腥味充斥。
“哟,这不是能抓熊瞎子的彪哥回来了吗?咋样解决了没?”正端着玩,享用鹿肉的一名光头汉子见到马彪回来,出言讥讽道。
“阿强都是自家兄弟,干啥说话这么冲!”欧阳保虽然翻不过身来,但通过声音也知道,是邓强这个光头汉子又开始找茬了。
说完他撑起身子,转头看向门口的马彪道:“咋样了?”
“人···人太多了,没弄成。”
“没弄成?哎哟~”
听到事情没有办成,欧阳宝一下就撑起了身子,不小心连带上了屁股的伤口,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小子不是说你在少林寺学过武,还能徒手抓熊瞎子吗?咋个就没弄成?”
马彪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以知道自己说啥都说不过去。
随即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保哥!这事情我弄不了!我想退伙。”
邓强抄起自己手里的碗就砸了过去,砰的一声,汤汁飞溅:“你小子什么意思?之前哭着喊着要入伙?现在撂挑子不干了?”
欧阳保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强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坐直了身子,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彪:“小马啊!咱这也不是上班,你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怕是不合适吧?”
“而且梅花鹿养殖基地那三条···”
说到这里,欧阳保停顿了一下,目光冷冷地看向马彪。
唰!
马彪整张脸变得惨白,那三条人命是他加入欧阳保这一伙人的投名状。
没有能够绑在一起的利益,他这么一个临时工怎么可能进得了欧阳保的圈子。
但是马彪的脑子转得也快:
“保哥,我是冲着赚钱来的也确确实实跟着你赚到了钱,可是你看强子这幅模样。”
“咱们吃啥不行?为啥非得吃梅花鹿!”马彪指着墙角那一堆鹿肉和正在沸腾的铁锅道。
“那家伙可收着这玩意儿呢!而且只要活的,你们这就吃了?”
马彪的话让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邓强怒目圆睁,手中的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拍,站起身来,那魁梧的身形仿佛一座小山,朝着马彪逼近,恶狠狠地说:
“你小子懂个屁!这梅花鹿要是能活着运出去,谁特么想杀了吃肉?
还不是这畜生太娇贵,路上受了点颠簸就快不行了,我们总不能让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吧!”
这时一直在端碗吃肉,没有说过话的另一名汉子咳嗽了一声道:“说了那蒙汗药少放点,你特么当不要钱一样,那梅花鹿能撑得住?”
“小马,你也别纠结这事儿了,赶紧给你保哥认个错,大家伙都是自己兄弟,你来的这几天,保哥可没亏待过你,别动不动就说散伙散伙的。”
马彪心里清楚,此刻不能再硬抗,便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说道:“保哥,强哥,是我不懂事,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我计较。”
欧阳保冷哼一声,脸色稍缓:“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别再犯浑。”
邓强也瞪了马彪一眼,啐了一口,回到座位上继续吃饭。
马彪陪着笑,心里却暗暗盘算着。
该怎么找机会和陆东说明情况。
晚饭过后,几人各自返回住所。
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马彪的床上,可他却丝毫没有睡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心都是陆东曾给予自己的帮助。
陆东曾经的所作所为,此刻如同一束光,直直地照进他黑暗且混乱的内心世界。
天刚蒙蒙亮,马彪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找到了哥哥马真。
他满脸懊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哥,我···”
马彪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自家哥哥。
“我现在知道错了,错得离谱,我想把之前拿的昧心钱还给东哥。”
马真听完自己弟弟话,眼中只有震惊。
他难以想想,自己弟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而且还和之前那名收购小熊瞎子的麻子脸汉子还有联系。
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可还是觉胸口发闷,一阵眩晕。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三条鲜活的人命,竟和自己这个弟弟脱不了干系。
“你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人家都是爹娘含辛茹苦养大的,你怎么能下得去那样的狠手!”马真的声音里满是失望,眼眶也微微泛红。
马彪身形晃了晃,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摇摇欲坠,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作响。
其实这段时间,他一直被愧疚和恐惧折磨着,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当时真的是鬼迷心窍了,脑袋一抽风,就干了蠢事。
本来那几个人睡得好好的,我们正偷着搬梅花鹿,结果……结果有个人听到响动醒了……”
马彪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我一紧张,就用手捂住他的嘴,想让他别出声,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没气了。
我当时害怕极了,怕被人发现,就……就又对另外两个人下了手。”
“别说了!”马真痛苦地打断他,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咱先把钱还给东哥,之后的事,我陪你去公安局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马真的手无力地垂着,他的心好似被无数根针扎着,疼得厉害。
原本以为弟弟只是夜里帮着农场巡逻,没想到却卷入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他满心都是哀伤和无奈,为弟弟犯下的过错,也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
之前把钱寄回家里时,他心里还踏实了些,想着好好攒钱还陆东的恩情,可如今······
两人一路来到了陆东的住所,此时虽然很早,但对于上山打猎的陆东他们来说,却依旧有些晚了。
此刻的陆东已经和赵山、雷光清以及乌罕来到了林子里。
对于马彪的怀疑,陆东藏在了心里,这件事情暂时他还没这个能力处理。
只能等见到了萨满大祭司之后再说。
如果冯权能够安安全全的出来,那事情就要好处理很多。
可如果冯权不能全身而退的话,那自己恐怕也没法处理,只能躲得远远的。
先保全自己再说。
“陆东,你说这世界上怎么还能有这么好的地方。”乌罕的声音清脆悦耳。
陆东心思万千,她则是早已被眼前的场景吸引。
几人刚刚进山,登高望远,身后是无边无际的万亩良田,初入山林,猴头菇,松子,各种山野土特产,随处可见。
“咋了?要不回去和你爹说一声?干脆搬这边来,反正欧阳保不是说你们住的地方占了林场的地吗?”陆东打趣道。
乌罕这妹子也是耿直,来农场居然是因为欧阳保的恐吓。
鄂伦春族的游猎生活那是公家认可了的,这姑娘居然就这么信了欧阳保的鬼话。
“我不搬!”乌罕的回答干脆利落,
“住在这里就不能来杨树庄找你了。”她脸颊微微泛红,惊得陆东心中泛起一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