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满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世间有情人那么多,月老哪有空一个一个管?”
“这几年我都给我哥求了不下十次,还给他搭过一次线,结果他倒好,一个都没看上。”
“所以说,求姻缘一点用都没。你要是喜欢姓谢的,我帮……”
他说得正起劲,突然话锋一转,大喊:“痛痛痛———”
花楹定睛看去,便见徐小满面色骤变,俯下腰,抱着腿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谁踢我腿了!”
“痛死小爷了!”
刚嚷嚷完,屁股翘得飞起,连忙钻到桌子下查看。
奇怪的是,一点异样都没有。
他又立马坐直身子,狐疑地将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在三人脸上打了几个转。
几人像是商量好的,一点端倪都没有。
花楹头也不敢抬似的,默默咬着笋片。
颜衿还在慢悠悠吃着那块没吃完的胡萝卜。
肖辞神情更是平静,仿佛对他的一连串奇怪行径,漠不关心。
徐小满捏着下巴,想了好一会。
秉着这点“痛”不能白受的想法,逮了个最好欺负的问:“是不是你踢我?”
“你一个姑娘,力道怎么这么大?”他抱怨,“等会可得替我好生揉揉。”
还在埋头吃菜的花楹噎了一噎。
连忙将口里的食物咽下去,瞪大双眼看着他,着急解释:“不是我,我没……”
她看了看颜衿,又看了看肖辞。
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直接噤了声。
老天爷,该不会是她家姑娘踢的?
要颜衿去给徐小满揉腿?
绝对不行!
花楹踌躇不过一瞬,被迫承认:“徐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刚才脚突然抽筋,不小心踢到你了。”
“等下给你揉揉可以吗?”
徐小满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嘴角勉强扯起一个弧度,轻轻挥了挥手。
满不在乎道:“好说好说,也没有很痛……”
然而,桌下的腿早就痛麻了。
待用完膳,花楹端了茶水上来。
颜衿低下头理了理衣袖,似要不经意起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挺直腰杆子,提醒:“徐大哥别多想。”
“我和谢大哥只是去祈福,顺道买了点东西而已。”
这种事,她不想让人误会,也不想让人过多关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想了想,补了一句:“你哥也知道的。”
颜衿看向肖辞:“是吧大人?”
肖辞愣了愣,略略挑眉,迎上她目光一刹那,转瞬恢复平静。
此刻,她神色很淡,仿佛刚才的话只是无心一提罢了。
想借他挡不必要的麻烦?
也不是不可。
所以肖辞连半分纠结都没有,十分自然地顺着她话头“嗯”了一声。
徐小满当即脑袋一轰。
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转,思忖间瞥见花楹又端来一盘荷花酥饼,顺手拿来吃。
花楹看他吃得甚欢,皱眉盯了片刻,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能吃?”
“我刚没吃饱,又饿了。”徐小满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接着掉落的饼屑。
理所当然道:“再说我哥又不爱吃这些东西,如果我不吃,你的一番苦心不就糟蹋了?”
他笑道:“我多吃,你应该高兴才是。”
花楹闻言,扯起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她竟无法反驳。
徐小满朝她努了努嘴,伸手递去一块:“你要不要吃?”
花楹打了个饱嗝,摇手:“不……不用了,你吃就好。”
“那随你。”徐小满顺手将糕点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又抹了抹嘴边碎屑,目光落在掀帘回后院的那道雾蓝身影上,尽是疑惑。
他好奇打探:“哥,你这两天跟着颜姑娘去祈福了?”
颜衿拂帘的动作一顿。
果然,徐小满的脑子从来都捉不到重点。
刚想回头解释,却听见身后有淡淡嗓音传来。
“是啊。”
转头望去,便见肖辞漫不经心地掀开茶盖,撇了撇上头的浮沫,抿了一小口。
颜衿嘴角抽了抽。
明明昨天还在运河烧船,还把董文旭的东西搬得一干二净,今天就睁眼说瞎话。
这人撒起谎来比她还要厉害几分,脸不红心不跳的,若是不知情,自己也会被他蒙混过关。
但徐小满和肖辞接触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对他的日常生活还是了解几分。
他满脸写着“不信”二字:“你什么时候信佛了?”
“昨天。”肖辞放下茶盏,语气淡淡的。
颜衿听见此话,用一种“你就继续编”的眼神盯着他,抿唇,没说话。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从未见你去过寺庙。”徐小满嘴巴惊讶得都快能吞下整个鸡蛋,“哥,你中邪了?”
肖辞睨了他一眼。
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平静解释:“身体康健,一生顺遂不是人之希冀?”
“别忘了,我也是人,这有什么奇怪的?”
徐小满却从这番话中听出了别的意味,结结巴巴猜测:“不对……去寺庙不是最奇怪的。”
“最奇怪的是你竟然和女子去……”
“你……你该不会是……”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顿时一拍大腿,激动道:“你该不会是和颜姑娘去求姻缘?”
话音没有预兆飘来,颜衿仿佛被什么物件一下子击中心窝,迅速抬眼看向那个姿态从容的青年。
肖辞竟然一点反应都没。
既不开口解释,也不打断徐小满的话。
愣怔间,却见他突然侧过脸,用一种“我什么都没说,全是他臆想”的眼神望着她。
十足的“无辜”,十足的“逼不得已”,像是想听到她说些什么心里话似的。
颜衿咬唇,亲自打破这个窘迫的僵局,丢下一句:“徐大哥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
顿了顿,迎向肖辞看过来的目光,压住心底的暗潮,语气平平:“我听说董文旭已经离京,大人再留在此地不合规矩。”
“若是没别的事,还是早日离开为好。”
刹那间,青年眉头紧蹙,刚刚那股子悠闲啖茶的怡然感,和眸子里才刚浮起的一丝笑意,不知何时消失殆尽。
颜衿继续说:“这几日承蒙二位关照,日后有我能帮的忙,尽管开口。”
说是这样说,但心里想的却是……
最好别有,有也不要牵扯过多感情。
对于她来说,肖辞不是拦路石,已是万幸。
如今王家一案已经平反,可她父亲依旧是钉在耻辱柱上的大贪官。
如果不能洗清冤屈,将受世世代代大晋子民的口诛笔伐。
她不会纵容自己沉沦儿女情长,乐不思蜀,忘记自己身上流着的,到底是何人的鲜血。
她既是云雁,也是颜倾,更是颜衿。
由始至终,想要为颜家翻案的,就只有她一人,唯一的颜府人。
话语落下,颜衿掀帘,似乎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头也不回地进了后院。
留下已然尴尬的徐小满和眉眼低垂,完全辨不清喜怒的肖辞。
午后的日头并未缓和,依旧高高悬挂正空,院子里伶仃的石榴枝桠上,有几只知了“吱吱吱”地唱个不停,带出几丝夏日的烦闷。
肖辞坐在椅子上,眉心紧锁。
她的回答很坚决。
对他的态度也很疏离。
他想不通,为何短短一会,明明是晴日的她,骤然变成阴雨。
可以说,这是她第二次明确拒绝他的靠近了。
正思索间,有人一拍他胳膊。
徐小满压低声音道:“颜姑娘说得对,我们确实要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了。”
肖辞连眼皮也没抬,淡声问:“连美食都诱惑不了你了?”
“不是,是我突然想起我要跟你说什么了……”徐小满急得舌头打架,“你都要纳妾的人了,还住颜姑娘院子,实在是不妥。”
“纳妾?”肖辞猝然抬头,“我纳什么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