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挂在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的澄清之中,像个金色的大圆盘子,照得整条长街华丽无比。
不出片刻,肖辞娶妻的消息便传得整个盛京城都知道了。
此时,国公府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不是说肖指挥使为了自己名声与仕途,不愿纳云雁进门,可眼下到底怎么回事?”
“迎亲队伍都快绕遍盛京的大街小巷了,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
“士族是绝不会娶平民为妻的,这分明是他们故意演的一出戏,堵我们这些愚蠢蝼蚁的嘴罢了。”
“云雁是什么出身,大家伙早就一清二楚,像她这样的,怎么能当世子妃?”
“就算肖指挥使想娶,荣国公也断然不会同意的,不信你们看那……”说话之人伸手往国公府正门一指。
周围人也循着指尖方向看去,便见紧闭的正门一下子往里敞开,里头走出了几人。
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墨蓝色锦袍,面上沉得一点笑意都无,就连目光也堪称凶冷。
身后跟着的是一位美貌夫人以及两位年轻公子。
他们便是肖鼎、翟清兰、肖承文以及肖承武。
正这般打量着,最外头突然有人喊道:“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断断续续响了一路的爆竹声又继续响了起来。
抬眼看去,便见不远处走来了一队人马。
为首马背上的一对璧人异常耀眼。
青年风姿绰约,女子娇羞玲珑,纵然看不见面容,亦能猜测七八分。
人群又沸腾了起来。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肖指挥使真要娶云雁为妻!”
“那国公府是怎么回事?大喜日子门口冷清成这样,甚至连个宾客也没邀请?”
说着说着,他们渐渐醒悟过来。
难不成还是一出先斩后奏的戏码?
当中有人胆子大一点的,依旧喋喋不休:“难道你们都忘了?”
“肖指挥使和国公爷自从先夫人去世后就不和,依我看百分百是肖指挥使想娶妻,国公爷死活不同意,才闹成这般结果!”
翟清兰听着这些议论,差点忍不住翘起嘴角,但看身旁早已恼羞成怒的肖鼎,这点窃喜的心思,便也隐没下去。
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刺激道:“老爷,横竖事情都闹到这地步,国公府的脸面早被阿辞丢尽了。”
“倒不如先让云雁进门,关上门来我们再……”
“啪———”
一个巴掌猛地落下来,将她未尽的话语打断。
“闭嘴!”肖鼎怒喝,“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要是知道这个逆子存了这样的心思,当日就不该听你的话!”
三言两语,便把过错全数推到别人身上。
这是肖鼎一贯的做法。
围观众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纷纷抬头看去,便见原先貌美如花的夫人正捂着脸,肩膀上下抽搐着。
“打得真狠!我看脸都红了一大半,好像还出血了,一定很痛。”有人啧啧啧地说。
“狠吗?那是她自找的。”
“你们怎么不说是国公爷的问题?表面一派儒雅大家风范,没想到生起气来,连自己的枕边人也下得去手。”
“是啊!打一巴掌算得了什么?你们不记得先夫人了?她……”
那人见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的声音也跟着越说越小,似乎怕被追究口舌之祸。
对于某些人来说,说上几句违心的恭维话,尚且有难度,但要是落井下石的风凉话,随时随地都能信手拈来。
偏偏还是这个时候,直接成了火上浇油的一把手,让肖鼎心中压着的一团火气,“嗖”的一下子窜到了天灵盖去。
翟清兰低下头,避开贱民打量的目光,抿紧的唇忽然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哪怕平日里肖鼎待她如珠如宝,可一旦牵扯到他自己,毫无情面可言。
这一点她早就摸得透彻。
所以,她需要先发制人。
不仅将他的怒火点燃,还要打着为国公府好的名义,抱薪救火。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接下来,她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这边闹得沸沸腾腾,另一边的迎亲队伍却依旧奏乐不停。
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道,很快,便在国公府正门前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青年神采翩翩。
似乎对面前发生的一幕一点也没在意,瞳里映着璀璨的红,缓缓倾身道:“到了。”
随后利落翻身下马,站在一旁。
被红盖头遮挡着视线的颜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背后紧贴的温暖便突然消失。
她迟疑了一下,正想跟着下马,一双手蓦地出现在她视线之内。
肖辞说:“虽然你能自己下马,但今日能不能勉强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这么多人看着呢……”
颜衿:“………”
他还会在意这个?
正这般想着,冷不防有人握住她手腕,往前一带。
下一刻,整个人便稳稳当当扑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那人也顺势搂住她腰身,将她抱下了马。
人群中七嘴八舌,顿时咋咋唬唬起来。
“快看那边!”有人大喊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见过肖指挥使跟一个女的这般亲近?”
“瞧,他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去了……”那人连连叹道,“啧啧啧,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听着这些议论,颜衿整个脑袋都是晕陀陀的,羞赧到说不出话来。
他们方才说肖辞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去,怎么可能?
他那性子,怎会纵容他们妄议这些事?
只可惜,她盖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
“岂有此理!”人群中骤然传来一声大喝,“这里是国公府!岂容你们放肆!”
“给我把这些贱民全部赶走!”肖鼎厉声吩咐。
然而,除了冯管家,府中护卫早已被全数控制,他并没有可动用的人手。
“老爷,这怎么赶?”冯管家胆寒地瞅了不远处的青年一眼,又低头瑟瑟说,“人实在是太多了……”
肖承文和肖承武正想上前帮忙,却被翟清兰按住了手。
此时此刻的翟清兰一头雾水。
明明送去的是粉红嫁衣,为何云雁身上穿的是正红嫁衣?
难不成是主子的安排?
而且嫁衣的样式,越看越觉得眼熟。
翟清兰想了想,眼神示意:先别轻举妄动,让他们自个斗去。
肖承文和肖承武便也没插手。
另一边,肖辞反其道而行之,忽然喊道:“徐小满,出来办事!”
“给他们送喜糖,我和阿……”
青年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住了话头,眸子转了转,高声说道:“我和倾倾的大喜日子,就该普天同庆。”
他的声音很重,直让周遭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颜衿,听得更加清晰。
她推了推他手臂,小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倾倾呀,不喜欢这个称呼?”
“不是……”她喉头忽而一哽,没再开口。
徐小满等这一刻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一听到吩咐,连忙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带着手下挨个派发喜糖。
所谓吃人嘴软,原先还咋咋唬唬的一群人,顿时变了风向,连连恭喜了起来,还不停催促赶紧进府拜堂。
这动静,直把肖鼎逼急了眼:“把刀给我!”
冯管家目光在父子身上流连了好一会,叹了一声,颤巍巍将刀递过去。
肖鼎提剑一挥,守在门前,俨然一头残暴的凶兽,手中出鞘的利刃在日头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寒芒,围观民众视线一白。
原先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喝道:“只要有我在一天,这女人休想进这个门!”
肖辞没理会门前张牙舞爪的几人,转头望向身侧女子。
语气平静道:“原本我可以直接带你去静园,可没拜过天地,没拜过母亲,总归会落人口舌。”
“好像我是你名不正言不顺的夫君一样。”
“所以……”青年忽而一笑,语气有些嘲弄,“国公府的门,我今天是进定了。”
这话一出,不止周遭民众有些诧异,就连颜衿有些诧异。
他是不是说反了?
肖辞丝毫没理会一众异样的眼神,倾身附在她耳畔,小声道。
“我说过明媒正娶,就一定是明媒正娶,阿衿只管往前走,我就在你身旁。”
话落,将手托在女子后腰,像在无声给她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