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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收了火焰,正要向破庙里走去,突然门前那堆火焰火势大盛,不住盘旋向上,缠绕着的蓝绿色的火焰越来越粗大,眼见高过庙顶,突然弯下身子,火头如同一枚尖利的锥子直刺兰芝。

兰芝见它来得凶猛,不敢轻视,脚尖点地身子腾空,人已经跃起一丈多高,没等身子下坠,右脚在左脚脚背一踏,身子再向上拔起一丈多高,火头冲过了,扎向地面,呯地一声大响,似乎将土地也炸开了,溅射得四周丈余方圆内都是细碎的火焰。

兰芝听到有人“咦”了一声,似乎对自己刚才的闪避很惊异,她半空中转了身子,落下时已经面向发声的那人方向。

“你……竟然会武功?可是华山派的?”

兰芝见一个面容枯瘦,身材甚高的老道站在自己两丈开外,头顶一个黄金道冠,三绺长须已经过胸,只是都斑白了,两条雁翅眉却乌黑发亮,一双三角眼晶然有光。

他一袭黑色道服,脚上却穿着鹿皮快靴,腰间系着一个鹿皮囊,左手捏成诀,右手握着一柄尺余长的桃木剑。

兰芝微微施礼,问道:“道长可是上乙真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兰芝见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心里微微有气,点头道:“不错,道长眼光锐利,猜得不错,我乃华山紫霞门下,名叫王兰芝。”

那老道左手抚了一下胸前的长须,皱眉道:“紫霞?这个丫头都收徒弟啦!只是你们华山乃武林名宿,何故你却会破我仙家法术!”

兰芝道:“早就听家师说过真人大名,没想到您却住在如此一个简陋的去处。我的武功由华山紫霞道长传授,至于法术一脉,另有别径,不敢胡说。”

“不知女徒何事惹到了你华山,你出手如此狠辣,一下破了她好不容易修行的真身。”

兰芝冷笑一声,道:“我两次求见于你,你的两位徒弟竟然突施辣手,不是我见机躲过,恐怕已经丧命在你女徒的手下,说不得只好代为惩戒一下。”

“女娃说话好大口气,便是紫霞见我也要恭恭敬敬地。我观里自有规矩,他们犯了规矩却也用不上外人伸手来管,你小小年纪,胆子却恁地大,说不得,我也替紫霞管管!”

兰芝道:“真人且慢!待我把话说完。许昌县令赵临几的儿子受了蛊惑,几乎丢掉了性命,若不是我恰好在场,他一个十几岁的孩童难道就此丧了不成?”

上乙真人眼睛一翻,道:“赵临几的儿子被人蛊惑又与老道何干?你……却上门来……”他突然一顿,脸色阴沉起来,喝道:“白石,你过来!”

那道士早知不好,听兰芝说完转身便走,他脚步飞快,转眼之间人已经去了七八丈。上乙真人右手向后虚抓,白石“啊”地一声大叫,身子如同被绳子牵住一般,直飞回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他手脚并用,爬到上乙脚下,两手搂住真人小腿,哀求道:“师傅……我并不想要……他性命,只想……只想弄几个钱来花,师妹她……”

上乙闻听,哼了一声道:“黄叶子,你也给我滚过来!”他语气突然变得十分严厉,那道姑听了,远远地应了一声,蹒跚过来。她道服被火烧得七零八落,肌肤都烧得坏了,这时听见师傅发怒,忍住疼痛和羞愧,只好两手捂住前胸,勉强掩住破损处。

上乙道:“你说!”

道姑颤声道:“那日师哥说最近手里紧张,没有钱喝酒,要……要弄些钱来花销,问我有什么办法。我……我说……我哪里会弄钱来,只你从前……从前已经被师傅点化开了,入了我们门籍,怎么又……又要……”

“你啰里啰嗦,只管捡重要的说!”

“师哥说,师傅这些日子不在,他……怎么会知道,不如还是……用之前的法子,先找有钱人的孩子下了蛊惑,等到他不行的时候再去给他治好了,人家感激,自然就会酬谢些钱财来。”

“你们可知道那孩子是县令赵临几的?”

“那日在灞陵桥见个穿着富贵的女人领个男孩儿,有仆人丫鬟,还有两个当差的跟着,便想着必是大户人家,师哥……就下了手。后来才知道是赵……赵大人的儿子。”

上乙怒极,一脚飞出,将道姑踢出老远,骂道:“白石子,当年你便是因此被我捉住,哪知你如今又……”

刚说到这里,地上白石道人突然双手推出,两道白光撞向上乙小腹,这下毫无征兆,离得又近,上乙哼了一声,后退两步,口中喷出血来。

白石也不说话,只嘿嘿冷笑几声,早已经立起身来道:“上乙老儿,那年我栽在你的手下,只道能够跟你学得几手能耐,哪知三年来你竟然一点法术也不曾传我。说不得爷爷只好另就明师,既是你这里拘束得爷紧,我自去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早已从后腰掣出一柄木剑来,喝声疾,一道白光直刺上乙真人。上乙被他突施暗算,受了极得的内伤,眼见白光已到眼前,卟地喷出一口血来,白光遇血即逝,化作一团青烟。

“上乙老儿,念你救过我的性命,今日且饶过你!”白石子见上乙道人受了重伤,自己伤不是对手,恨恨地骂了两句,转身便向大路奔去。

白石的突袭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兰芝也来不及伸手拦阻,又见师徒二人突然反目,乃是师门内部事务,自己更不好插手。她抢上一步,问道:“真人,您伤得怎样?”

上乙道人并不答话,只伸手向她摆了摆。自己盘膝坐下,一掌放在小腹之上,另一掌却环过去放在后背,闭目吐纳。兰芝知道他是在运混元气疗伤,不便打扰,抬头看黄叶子时,却不知她何时也已经走了。

过了一个时辰,东方天边已然现出天光来。上乙道人长长呼出一口气息,兰芝见这口气甚是粗重,似乎有形有质一般,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这老道竟然把混元一气练到了这般境界。

“多谢姑娘一旁守候,老道今日的脸可丢得大了。”兰芝见他脸有惭色,劝道:“道长不必烦心,这样的败类早晚会被自性所累,终究逃不出天理循环。”

“这人三年前曾在延安府也做蛊惑勾当,却被白云观的大履道长所摄,几乎要了他的性命,我见他有可造之资,又见大有悔改之心,便说情留他下来,大履道长到底废了他所学的邪术才饶过了他。这三年来我精心栽培于他,哪想到养虎成患,今日竟然着了他的道。”说完甚是恼恨。

兰芝惊讶道:“既然他的法术已经被除,三年内他便又练成了,此人果然天资不浅啊!另外他刚才伤您的时候用的乃是罡掌,不知道这份能耐是您传授的吗?”

“嘿!不是,可不知这小子私下里又拜了哪位高人为师,竟然一直甘愿屈身在我这里,难道是有什么图谋不成?”

兰芝点点头道:“道长,既然如此,我便不再久留于此,哪次您路过华山之时,我定要请家师陪您山上好好玩上几日。”

“姑娘以后需要小心,依老道看来,白石子的能耐只怕不在你之下,这次你坏了他的诡计,他日后必要找上你报仇。”

兰芝点点头,行了个福礼,纵身起来时那团风呼地来到脚下,带着她去了。

上乙真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原来……幸好没有与她交手……她年纪如此年轻,怎的……”

兰芝盘膝坐好,将双手食指放在双眼之上,口中喝声“开”,方圆几十里内的景物无不清晰进入眼帘,不过片刻便找到了正在飞奔的白石道人,那团风随她心念电转,直奔白石而去。

白石不过才跑出了七八里地,心里正暗自侥幸,突然空中落下一个人,轻巧地落在地上,仔细看时正是刚才那个姑娘。吃了一惊,骂道:“正好找你不到!”双掌推出,正是刚才伤了上乙真人的罡掌。

兰芝见他出手如此狠辣,心里不禁恼怒,她也是双掌推出,运起紫霞内功,四掌相交,白石啊的一声大叫,人直飞出去。兰芝恼他为人阴狠毒辣,下手便不容情,也用天罡掌震他,再加上紫霞神功助力,白石的双臂已经粉碎。

兰芝双手环抱,一阴掌一阳掌,倏地又将阳变为阴,阴变为阳,转了两转,已将白石的法力全部卸了。喝道:“你欺师灭祖,伤害无辜之人,本来应该就此取了你性命,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望你今后不灭人伦!”

白石双臂已经被她的掌力震成了七八截,又被她消了法力,再也支持不住,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兰芝双掌一搓,收了法力。驭风腾空而起,早望见黄叶子埋伏左近,因见师兄重伤却不敢现身。兰芝道:“黄叶子,此人无情无义,坏道家规矩,你且离他远些吧。”

黄叶子再也不敢出声,只双膝跪在地上,不住向上方磕头,这才知道刚才那个年轻姑娘实是自己生平未见的厉害人物。

兰芝料想白石重伤,黄叶子有悔过之心,必不会再去伤害赵临几的儿子,便放下心来,她在许昌耽搁了两日,心里记挂着小竹子,便向杭州而去。

只过得十来日,小竹子竟然能够下地行走了。照顾他的老者十分惊讶,他前胸后背断了七八根肋骨,没有两个月的将养只怕连翻个身也要困难,没想到他竟然恢复神速,还道是自己的接骨技术又长了许多,但到底经历得多,知道非是如此。

小竹子已经知道救了自己的乃是一个姑娘,却不知道是紫霞师叔的徒弟王兰芝。两人在华山之上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但兰芝当时以纱敷面,小竹又昏迷不醒,是以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兰芝在华山时听到小竹子向师傅和师伯静清子描述自己两次作弄冷铁心的事,心里颇不以为然,在她的心目中男子汉应该有血性、有气魄,说话办事需得光明正大,像小竹子这样靠耍些小伎俩骗冷铁心,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逃,实是非君子所为。

心里虽不喜欢,但小竹子终究是华山派的门人弟子,两人师兄妹关系,着实很近,小竹子受了伤,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伸手相助的。

小竹子杭州指挥使司狱外一战,却让兰芝对他的看法有些改变,他适逢生死关头,以一敌二,硬扛冷铁心和金小乙两大高手,若不兰芝以真元相救,早就死了。再则兰芝受人之托,也要尽全力救护他,这个承诺是她应承下来的,那是深深印在她的心里,定要做的。

兰芝推开门进了院子,正是未时正,见老人正在院里的炉上忙活。老人见是她回来了,连忙直起身来问候。

小竹子在院里站了一个时辰,全身疲乏,骨断处隐隐有些疼痛,便躺下来,听见院里传来女人的声音,知道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回来了,说什么也躺不住,挣扎着起来,要当面向人家道谢。

兰芝进屋时,小竹子已经双脚落地,他左手撑着根竹杖,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禁发愣。兰芝没想到他好得这样快,小竹子没想到来人竟然是个姑娘,如此漂亮,她的脸上一道疤痕,但仍然很漂亮。

“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小竹子哆嗦着要跪下,两眼却仍然盯在兰芝的脸上,他对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兰芝脸上一红,微微侧过身子,伸出一只手扶住他,轻声道:“你……你不必多礼,咱们……那也没什么,是应该的罢了。”

“汤好喽!”老人从外面端进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进来,见二人站在地中间,都有些尴尬,笑道:“姑娘,你当得他这一拜,救命之恩啊!”把汤放在桌上,又对小竹子道:“小竹子,这姑娘心肠甚好,人长得也漂亮,只怕你这辈子也还不完这个情呢。”说完呵呵直笑。

小竹子脸上一红,道:“老伯说的是……待我伤大好了……”

“你也不必这般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

“姑娘,那日……你可曾见到一个大哥,身材很胖大……”其实他是看见呆子的,只是当时已经斗得双眼迷离,什么也看不清了,不敢确定挡在姑娘身前的就是呆子大哥,但冷铁心那一剑刺入那人的背脊的场面他却记得十分清楚。

“是的,当时冷铁心刺向我的一剑被他挡住,救了我一命,只是……只是他却……却死了。”

小竹子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如果这人被冷铁心刺死了,那必不是呆子大哥,他曾亲眼见到冷铁心在呆子身上刺了四五下,呆子仍然若无其事一般。

“敢问姑娘是何人托你……救我的?”

兰芝见小竹子与自己当面不过二三尺远,竟然还没认出自己来,心里不禁有气,暗想:这小子聪明得很,怎地却没有认出我来,别不是要跟我耍什么把戏吧。嗯,定是觉得自己是个师兄,不想给师妹下跪就是了,好!咱们且看看谁能斗过谁!

“是一个神仙,他托梦给我,要我救你,你要真想谢,就去谢他吧,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将你救活转来。”兰芝说的话倒也不便是假话,呆子的确在临死之前传功于她,并让她救助小竹子。

小竹子见她眼神有些忽闪,脸上神情也有些奇怪,知道她在调笑自己,也笑道:“那就怪了,却不知道是我的哪位神仙朋友,姑娘能描述一下他的长相么?”

兰芝突然脸上变色,沉下脸来道:“姑娘可没跟你说笑!”小竹子见她突然不高兴起来,不知哪句话得罪了她,讪讪地笑了两声,却也不再跪下来磕头。说道:“老伯的汤熬得越来越香啦!”转身去喝汤。

兰芝想了一会儿,道:“小竹子,咱们总在这里住着可不成,杭州城里到处都是衙役和兵士,他们都在找你呢,如果你……你能走动,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小竹子的确能够走动,但也就只限于从室内走到室外来,哪里能够像她说的那样,听她这样一说,也有些紧张。回头问老人道:“老伯,这几日可有公家的人来过?”

老人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听说各村里都通知了,言说是有犯人越狱,又杀了人的……”突然止住,眼睛里露出惊恐之色,问道:“莫不是……莫不是……”

小竹子点点头道:“那个人就是我,老伯,不过呢,你已经收留了许多日子,是不是?那应该算是同谋了吧!”

兰芝见小竹子脑筋转得挺快,只用一句话就吓住了老人,但她不喜欢小竹子的办法,总觉得跟自己合不来,道:“老伯待咱们挺好,又给你治了病,你可别吓他。”

老人拍了拍胸脯,吁了口气,道:“我说么,你们两个看上去都不像……不像坏人。”

小竹子道:“姑娘,我虽然能站着走上几步,但要长途跋涉,恐怕还不行呢,如果姑娘有什么事情,你就先走吧,我自己在老伯这里先住些日子,待大好了我再走,老伯这里我不会白白亏待他的。”

兰芝见小竹子怕连累了自己,心里也自有些感动,沉吟了半晌,才道:“先住几日再说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如果我不在家,你自要小心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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