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阑这哭爹喊娘的阵仗,仿佛时漾不是磕到了腿,而是磕断了腿。
当然,最终还是没有去医院。
还是在秦家客厅里,时漾憋着尿意坐在沙发前,白里透红的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而他的面前,正屈膝蹲着三个人,分别是秦砚川,秦昼以及秦夜阑。
叔侄三人皆面露担忧,努力寻找着时漾腿上的伤。
时淮双手抄着腰站在边上,随手解开了西装外套纽扣,抬手抄起额前碎发往后捋了捋,一张俊朗不羁的脸上全是茫然和不解,直勾勾地盯着他弟,以及蹲在他弟面前的三人。
时哥已经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玄幻状态中。
他不知道的是,他弟也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
时漾的裤腿被秦夜阑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的小腿,以及膝盖上泛着的一点点微红,正是被磕到的地方。
秦昼微拧着眉,面色沉重地打量着时漾的膝盖,沉默了半晌才硬邦邦地说:“还是去医院吧。”
时漾脚趾紧紧地蜷缩着。
你们别这样,我害怕啊。
秦砚川觉得自己不能光蹲在这儿看着,也得有点参与感,于是关怀道:“先尽快喷点药。”
再晚点那点红痕就消失了。
他说着,便让梁管家拿来了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支云南白药喷雾,对着时漾的伤口喷了两下。
“还疼不疼?”
时漾:“……”
时漾的脸越来越红,猛地从沙发前站了起来,往洗手间的方向奔去。
不行,他要憋不住了!
客厅里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
时淮看看秦砚川,又看看秦昼和秦夜阑,再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梁管家。
梁管家站得端正,冲时淮得体一笑,随后转身往外面走去。
想起来了,花园里的花还没有浇水。
秦家叔侄目送着时漾的背影,随后跟没事人一样站起身。
秦砚川面容沉静,垂眼理了理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随后礼貌性地冲时淮颔了颔首,口吻自然而随和:
“时先生,先坐下吧。”
时淮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
在心里斟酌片刻,他才迟疑地开口:“你们……都挺关心小漾的啊。”
“我们刚才的反应是激动了些,时哥您别介意。”
秦夜阑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毕竟漾漾有凝血功能障碍,我们就怕他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他流一滴血,我这心里就难受。”
时淮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确实。”
“昨天他洗澡的时候还不小心摔倒了,流了挺多血……”
秦夜阑说到这儿的时候,抬头望着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你是不知道,都把我心疼坏了,我宁愿伤的是自己。”
“我们想让漾漾多住两天院,他也不听,说是时哥你今天要来。”
时淮张了张嘴,脑子里乱糟糟,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突然又想抽烟了。
沉默半晌,他喉结一滚,才斟字酌句地说:“其实……小漾活蹦乱跳的,你们不用太担心。”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他才是小漾的亲哥,应该是他最关心小漾才对,怎么现在他还得安慰秦夜阑这个外人?
时淮沉思片刻,最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嗯……一定是他这个哥哥做得不够称职。
时漾还没回来,时淮随便找了个话题:“小漾住在秦家的这一个多月里,一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他从小就淘气,经常闯祸,如果给你们添麻烦的话,我今天就带他回去。”
秦夜阑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他收敛了笑意,正经道:
“时哥,漾漾无论做什么,在我眼里都是可爱的,我们怎么可能嫌他麻烦。”
“他在秦家住一辈子都可以,你可别带他回去。”说着又看向坐在他旁边的秦昼,“哥你说对吧?”
秦昼面部肌肉隐隐一抽,配合着点点头,“嗯。”
秦砚川端起茶杯,垂眼喝了一口茶水,随后放下茶杯,从容不迫地接了一句腔:
“漾漾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时淮:“……”
时淮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出了问题,或者这秦家叔侄三人的脑子进了水。
他那整天作天作地的弟弟弟到底给秦家上上下下灌了什么迷魂汤?敢情他弟在车上说的全都是实话?
时淮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忽然手机响了,他连忙起身,“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说罢,便拿着手机匆匆忙忙往外面走去。
剩下的秦砚川和两个侄子坐在沙发前,面面相觑。
秦夜阑屈起胳膊拐了一下秦昼,“看到了没,小桶他哥接了个闹铃就走了。”
秦昼:“……”
另一边,院子里。
时淮挂掉了闹铃,在身上摸了一遍都没找到香烟。
他找了位正在工作的花匠大叔,问对方要了根香烟,再借着火点燃。
顺便跟大叔套了两句近乎,接着进入正题:“叔,时漾你知道么,住在秦家的那位小客人。”
大叔一边忙着手里的工作,一边回道:“知道啊,怎么了?”
“他在秦家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大叔一听这话,顿时就停下了手里的活,嗐了一声,“哪里有人能欺负他了,他不欺负别人就好了。”
“秦爷和两位少爷都挺喜欢他的,每天还接送他上下学呢,时少爷在秦家都能横着走了。”
大叔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干活了。”
“……”
时淮两眼四顾心茫然,随便坐在了花园里的一张椅子上。
一边吹着凉飕飕的风,一边抽烟。
琢磨了半天,他拿起手机给家里那位刚毕业的大学生拨了个电话过去。
许越正在喂猪,他摘下手套放到一边,走到安静的地方接通电话。
“到秦家了?”
“到是到了。”
时淮两条长腿敞开着,腰背微微弯下来,坐姿随意野蛮,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送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然后,独自在风中凌乱。
许越等不到后续,又追问了句,“然后呢?”
冷风吹得时淮的眼睛微微狭起,他沉吟半晌,“我现在感觉这个世界有点儿玄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