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夏如冰说只找到了齐若梅的家人,齐远航脱口问道:“我妈呢?”
问完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自然地喊出了“妈”这个字。
他一直渴望拥有一个可以这样称呼的人。
一个可以倾诉,可以依赖,可以撒娇的母亲。
多少次,在梦里,在心中,无数次悄悄叫过,今天,却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让他猝不及防。
短暂的怔忡后,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咬了咬嘴唇,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追问道:“她……没跟他们在一块吗?”
夏如冰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道:“你妈,若梅,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齐远航愣住了。
他隐约明白夏如冰话里的意思,却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他有点懵。
夏如冰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沉重:“她已经去世了。”
“什么?”
齐远航身体一下坐直,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快喘不过气来。
夏如海这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住了脸。
齐远航瞥了他一眼,茫然地问道:“怎么就去世了?”
夏如冰把已经凉了的茶杯放到桌上,说起了齐若梅离开夏如海后发生的事。
齐若梅读大学时,除了临近过年会回家一次,平时和家里几乎没有联系。
她努力学习,拼命打工,只为了能够早日独立,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
毕业到了海城后,每个月都会寄一百块钱回家,算是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虽然齐家人觉得钱太少,但齐若梅离他们太远,他们也无可奈何。
两年后,齐若梅突然无声无息地回到了小镇。
当时正值冬天,她人状态很不好,特别瘦,像是特别怕冷,穿得很厚很臃肿,神情也疲惫不堪。
齐家人以为她回来过年,倒也没在意,等她进屋脱下棉衣,才发现她的肚子高高挺起。
竟然已经怀孕,快要生产了!
齐母上下打量着齐若梅,惊声尖叫:“若梅,你这肚子……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男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齐若梅抚着隆起的腹部,神色坦然。
“妈,我没有结婚,也没有男人。”
“什么?!”齐母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你、你、你说什么?你没有结婚?那你怎么怀上了?你……你竟然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你、你、你……”
齐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齐若梅的鼻子,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给我滚!滚出去!别留在这里败坏我们家的名声!我们齐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齐父更是突然爆发了,抄起一旁的扫帚,怒气冲冲地朝齐若梅挥去,“滚!给我滚!”
齐若梅护着肚子,不躲不闪,任由扫帚落在身上。
她知道,此刻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唯有拿出能让父母闭嘴的东西,才能平息他们的责难。
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打开,露出里面厚厚的一沓十元大钞。
这是她这两年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是她的依仗。
“爸、妈,我不会白吃白喝的,我有钱,我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齐若梅将钱包递到父母面前,“我要把孩子生下来,等孩子大一点了,我就带着他离开,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她很清楚,父母都是极其现实的人,在金钱面前,一切道德和伦理都会被抛诸脑后。
只要钱到位,他们的底线可以无限降低。
果然,齐父齐母看到那一沓钞票,眼睛都直了,原本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
齐父手中的扫帚缓缓放下,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若梅啊,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你弟弟马上就要结婚了,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这钱……”
齐母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若梅,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这钱你留着自己用,家里还能亏待了你和孩子不成?”
齐若梅知道,他们已经动心了,于是从包里数出一叠来,递给齐母:“这笔钱,就当是我给弟弟结婚的贺礼。”
接着又数出一叠来,“这是我的生活费,以后我每个月都会给你们。”
听到这里,齐父齐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们对视一眼,达成了某种默契。
齐母忙接过钞票,数了数,竟然有两千五,买台小彩电足够了。
而齐若梅包里的钱比这还厚,至少得有五千往上。
她的嘴角咧得更高了:“若梅你还真能干,出去这么几年,竟然挣了这么多,比我们一辈子挣得还多。”
“好了,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若梅这么说了,我们就先不追究这件事了。”齐父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说道,“不过,你这样传出去不好听,得想个办法,不能让外人知道。”
“是啊,若梅,我们得好好商量。”齐母也跟着附和道。
于是,一家人坐下来,开始商量如何隐瞒齐若梅未婚先孕的事实,以及如何安全地生下孩子。
他们所在的镇上有两家医院倒是有产科,但没有结婚证,不可能接收齐若梅这样的孕妇,
而且,未婚生子在当时的小镇上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不仅齐若梅会被戳脊梁骨,连带着整个齐家都会抬不起头。
更重要的是,还会影响到齐若军找媳妇。
齐父爱钱,也爱面子,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要不,让若梅回我娘家表妹村里去生吧?”齐母提议道,“在那里生孩子,没人会管,等满月了再抱回来,就说是亲戚放在我家养的。”
齐母的娘家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里,那里穷困潦倒,吃饱饭都不容易,也没有通水通电。
医疗条件更差得离谱,在那种地方生孩子,风险极大。
但齐若梅别无选择,城里管得严,生下来容易,要想上户口就难了。
而山村相对宽松一些,只要找到人愿意挂靠就能上。
其实,齐若梅这次回来,就是想让父母帮忙,把她送到乡下去生孩子,再找个人家上户。
于是,当天晚上,齐若梅就跟着齐母,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回到了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