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善嘉一时间只觉毛骨悚然。
她甚至疑心是否正是她们的夜探,给背后的人指了路?
西厢房明确被焚烧,柴泊秋的境况只会更差……
……
“……姑娘?姑娘!!!”
豆花一张大脸怼在头顶正上方。
柴善嘉吓了一跳,定定神,才哑着嗓子道:“几时了?”
“天还没亮,奴婢瞧您像是被魇住了,这才叫醒您……”
柴善嘉“哦”了一声,瞪着一双大眼看着帐顶又不说话了。
柴泊秋最后出现是六月初一在升平街上,后有追兵。
隔天的午后,也就是六月初二午后, 小山子回来拿换洗衣服。
而后,申时左右柴善嘉从王家回来,发现豆花的糕点和奶茶已经送不进府衙。
日落时分,南都府衙彻底被骧军接管,全面戒严。
当天他们本来准备夜探,遇神秘人投信至倾曦园,约定南城门外、十里草亭。
因为疑心和府衙戒严有关,小八和杜晓蝉遂分头行动。
结果是,小八被盯梢,杜晓蝉那边府衙的巡逻加倍。
此后几天,柴善嘉明面上没有动作,因为柴府被监视。
至六月初八生辰宴,柴善嘉酒遁回房,金蝉脱壳,这才和凌小八去了府衙一探。
紧接着就是西厢房失火……
这几年,虽然没有表现出来。
但柴善嘉对火是有畏惧的。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鲜妍美好的少女,顷刻化为焦枯的残尸。
这种残忍至极的画面引发的情绪,可以被理智暂时归置。
但梦境不可以,潜意识不可以,每一个闲暇时怔忡的瞬间,每一个夜晚油灯迸溅的片刻,都不会叫人轻松度过去。
这不是梦魇,因为不会被叫醒……
“姑娘,奴婢今日想告个假,回家去一趟。”
过了半个多时辰,豆花见柴善嘉有要起身的意思,才又近前来。
一边将新换上的藕合色纱帐小心钩挂起来,一边忙又转回身从小丫头捧着的托盘内,端了温水来。
等柴善嘉坐正了喝了口水,她才低声道:“姑娘今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都已经备妥了,外出备用的同款同色的裙子也已经收好放好。
还有要用的巾子帕子,药品匣子,水囊冰饮等等奴婢都——”
柴善嘉天亮前半梦半醒的又眯了一会儿。
刚醒来,梦中的坍塌和惊叫犹在耳畔。
因此她懵了一会儿,听到这儿,才突然反应过来,怔怔扭头望向了豆花。
豆花果然噙着泪,垂低了脸试图遮掩。
柴善嘉张了张嘴,片刻才哑声道:“别怕,会找到他们的。
我会找到他们……”
不管是柴泊秋,还是连带着一起失踪的小山子。豆花的小叔叔。
“我会找到他们的。”
这次一定会!
……
天色微明,柴善嘉洗漱完毕后,先叫了凌小八进来。
片刻后,又将杜晓蝉叫到了临水斋。
小叶儿乖觉的出去守门,前后约一炷香时间,先是杜晓蝉领命离开。
而后便是凌小八,捏着薄薄的一封信,行色匆匆的走了。
至辰正,柴善嘉照常打扮妥当,领着小叶儿坐车出了门。
依旧照常巡店,吃吃喝喝,逛足半日。
直到进入玲珑阁,上了二层厢房内,如今柴善嘉专属的房间,查看节令款式的售卖情况……
“……这赤金全蝎璎珞圈,尺寸小的反卖得更好些?为什么,孩童不避讳这些?”
柴善嘉翻开货簿看了看,就还挺诧异。
为端午节设计的五毒系列首饰套组,虽然尽量走萌趣可爱路线,可毕竟是毒物。
开始她只打算在五月前后售卖,想来蝎子蛤蟆之类,一般的姑娘太太即便买了,也少有场合能戴出来。
图个新鲜罢了。
至六月中铺子里也就该上乞巧元素了。
可没想到,这五毒系列一出来,售卖的情况大大高于预期,甚至出现了人传人现象。
这都一个多月了,专门来打听的人竟越来越多。
城中其余首饰铺子也跟着尬住了,过完端午半个月,又要重新上五毒?且还面临着到底用原先的款,还是仿玲珑阁的款。
仿也得要时间啊,且还不一定有效果。
可问题是,背后的东家可不管……
“……不必在意,除预定外,再有新单便不接了。给乞巧节预留时间。”
“是。”老掌柜接过货簿子,满脸是笑。
这时,楼底下突的隐约传来喧哗声。
像是年轻女子在尖声吵嚷。
柴善嘉皱眉。
老掌柜忙道:“少东家,您且先歇歇。如今这天暑气闷人,老朽不知道您这会儿来,刚吩咐伙计去前头买紫苏饮子了,很快就到。
老朽下去瞧瞧发生什么,一定尽快料理妥当。”
柴善嘉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去。
其实,老掌柜与她打交道时间还浅,这一年来只知她主意正,且件件落实不含糊,是个做事的人。
但,对她的脾性知之甚少。
一般这样既有想法又有手腕,且还能成事的少年人,心气多半比本事更高。
因此恰恰在她来看账时吵嚷开来,老掌柜也就格外紧张。
然而,柴善嘉其实不在乎。
打开门做生意,一个浪打来,什么玩意儿能没有……
她见老掌柜匆匆下去,想了想,也跟着出了厢房门,顺着二楼走道来到了楼梯顶。
却见底下柜面上,有个十分眼熟的窈窕身影,几乎拍着柜台,正和伙计咆哮着——
“……狗眼看人低?呵,笑话!我姑姑可是你们东家的亲儿媳,是柴家正经的当家大太太!
姑姑最是疼我,我自小在柴府长大的,所以,我就相当于是你们的少东家!懂了?
今日别说是我要买几样小玩意儿,叫你们意思意思让个价,搭送几个小礼物。便是要你们立时拿了最好的来,拿几套来,给我自戴、赠人,也是应当应分的……”
郭云仙个子仿似抽高了一些,模样从头顶看看不大仔细。
但眼睛越发凸了。
类其姑。
而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缥色襕衫,以浅碧色头巾束发,又以一把画满烟柳江南的折扇半遮住脸的,个子不太高、头大身子小的年轻人。
这……是她未婚夫?
“……得罪了我,仔细你们东家怪罪下来,叫你们一个个丢了饭碗去瓦子那儿乞食吃!
还愣着做甚?还不把我要的那几样给我拿来?白叫我闹这一场气,得多赔我几样叫我高兴高兴才是。就……端午节的‘五毒’,每样都来一件,不!都来一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