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大殿内,一位琴者正端坐弄弦。周围石壁上的墙绘一层一层活了过来,它们随着琴声逐渐剥落,缭绕在琴者周围,一幕幕流转。朱红色的漆木邸柱开始摇晃。琴声汲汲,如潮如涌,它要毁掉这里的一切!
不,祂要用琴声毁掉这里的一切!
自恢复意识起,祂就被禁锢在这里。祂只能用琴声去感知外面的世界。祂记不起前尘往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祂的记忆只剩下一名执剑女子,祂的身边只有一张七弦琴。他反复地拨弹那张琴,反复看到那名女子倒在自己怀中。这座大殿已经被祂的琴声不知道毁掉过多少次了,但顷刻间,它又完好如初!
这里是,祂的心宫:遗音殿。
在无限地轮回中,祂孤傲的坚持着,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找到解开禁锢的方法,离开这里!是什么让祂有如此的信念?是她吧!是要再见她一面的执着!
“吱嘎”一声,一束白色的光射进来,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进来,此人鹤发童颜,一脸稚气。双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笑容纯真中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魅惑。
来者挥了挥衣袖,殿门又立刻关上了。祂面露狰狞之色,对那来者大声喝到:
“大胆妖怪,竟然擅闯本灵禁地!”
“你忘记了!原来你忘记了一切!看看我是谁!?”
祂再定睛看去,那人正是自己!
“魄与魂交而为梦,魂与形开而应事。灵有灵魂,人有人心。心魂交,则觉形开。顺则成人,逆则为神。今日便携我二人之力,毁了这心宫枷锁。去见她吧!等我们成神之时!”
来人说完,走过去拥抱了祂,两人合二为一,白发琴者在琴前坐下,缓缓念道:
“太元者,无上之谓。境由心生,心假音声。御韵之道,灵府之门。斗柄相合,天地为一。”
琴者用琴声在宫壁上召唤出了一个场景。
齐墨在这个场景中死过很多次,现在,他要看看陈婉君怎么破。
陈婉君的意识被困琴中,天地昏暗。一只巨大的香炉,腾腾冒着红灰色的烟雾。不多时,被烟雾沾染的地方,灼烧了虚无,陈婉君周围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确来说,是很多很多年前,自己的房间。
不多时,陈婉君听见了敲门声。她打开门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站在自己面前。
她瞬间回忆起了往昔。她知道这是局。但是她不知道怎么破这个局。她开口就说:“我让给你,我不要他了。”
但是各位看官以为祂精心安排的局会这么好破么?陈婉君在这之后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她打过她,毒过她,最后甚至动手杀过她,但她在这个局里,永远都是输家。所有的情节最后无一例外回到了当初齐墨进门时看到的那个场景。
在一次一次尝试,一次一次失败之后,陈婉君的意志开始崩溃,她不敢再去应门,但是门会被砸开。她躲进衣柜里,对方会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拉出来。她自杀,对方会把她五花大绑。如此种种,陈婉君找不到出路,也无法停止轮回,她甚至呐喊无门。
在陈婉君的意识被祂的局无止境的折磨着的时候,陈婉君的身体在富春山居的别墅中,瘫倒在屋顶露台的软榻上,怎么起也起不来了。关道玄一句“陈婉君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就好像一副穿肠毒药,如果不是陆羽鸿现在住在陈婉君的身体里,他搞不定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动不了。他既不能动自己身体分毫,他又不能安抚自己的心,让它重新跳起来。
齐墨在隔壁听闻关道玄这句话之后,直接晕了过去。要说情感骗子,咱见得多了,可情病秧子,还得是他齐墨啊!真是一点不输林黛玉!我们已经不能知道他脑子里当时闪过些什么内容,心里面激荡起多少情绪,反正就在那分秒之间,齐墨一头倒在了银晨怀里。白止桦和银晨甚至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脆弱到这副样子。银晨抱着齐墨的头,摇了摇,然后看着白止桦道:“怎么办?”
“先弄醒再说。”
白止桦说着就起身,给齐墨掐穴位。眼见白止桦掐完穴位,齐墨还是没有反应,银晨直接在他脸上甩了两个巴掌。
白止桦惊得脸都绿了。但别说,这俩巴掌还挺管用的。银晨怕他要死要活的等下声泪齐下,还没等齐墨醒透,在他半睁眼睛之时,就在他耳边说道:
“他的意思可能是她不在这个时空。敦煌应该有一个他们放置的时空域,陈婉君出事那天他去时空域就说明掳走陈婉君的人很可能是他,那么他肯定知道陈婉君囚禁地。”
齐墨闻言,从银晨身上起来,捋了捋头发,道:“去找陆羽鸿。”
三人随后离开屋子,翻遍了别墅,最后在屋顶露台的软塌上,找到了躺尸的陆羽鸿。齐墨把刚才银晨的意思重复了一遍,陆羽鸿才起身坐起,对白止桦说道:
“白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知道这是违背您医德的事情。”
“道德在上,医德在下。如果我连道德都不能尊,何谈医德。”
陆羽鸿握住白止桦的手,真情流露: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我们已经输到现在了,总得扳回一局吧。”白止桦说着从陆羽鸿的手心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拍了拍他的手背。
陆羽鸿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堆东西交给白止桦道:“这些给你。刚才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四人简单商量了几句对策之后,一起进入了关道玄和时念的房间。
白止桦的手段就比时念要简单多了。他原来是那种打个响指就能把人轻易催眠的人。
在见识了白止桦的催眠能力之后,其余三人叹为观止。时念是一个有着很深执念的人,非常容易被催眠。白止桦抹去了她在这里的记忆,然后就让陆羽鸿的人送她离开了。
可是关道玄就不一样了。他拥有的意识壁垒,一点都不比银晨做的弱。白止桦尝试了很多遍,都失败了。最终,银晨对陆羽鸿开口说道:“给他灌上次那个鸡尾酒。”,然后又对白止桦说:“等下你在外引导,我进去。”
银晨和白止桦在折腾了关道玄一夜之后,终于获得了足够的关键信息。
等关道玄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跟陆羽鸿他们坐在了前往敦煌的私人飞机上。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关道玄盯着陈婉君,准确来说,他是盯着那个此刻占据着陈婉君身体的人。
“该拿到的东西,我已经都拿到了,其实我本可以不带你。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银晨说。
“我是问你们怎么可以通过安检把我以这种状态带上飞机?你们知道一个厅长无缘无故消失后果有多严重吗?”
没有人再去搭理他。等他下飞机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们走的是特殊通道。
下了飞机之后,陆羽鸿安排的人已经在等候了。一行五人,坐上商务车直接去了鸣沙山。此时的鸣沙山,已经是冬季,夜晚非常寒冷。干燥不带丝毫水分的空气,夹杂着沙土之味弥漫众人鼻息。银晨根据关道玄的记忆,很快找到了时空域的入口。众人一踏入时空域之后,那种沙尘弥漫寒冷窒息的感觉瞬间消失了,这里是四季如春永远的25c。
“怎么什么都没有?”陆羽鸿看着这一望无际的黄沙山丘,吃惊地问道。
“只能说明时空域的安置者对于物质领域的建筑物已经没有了执着。”银晨答道。
“那我们到哪里去找陈婉君?”陆羽鸿又问。
“就在这里。”
片刻功夫,只见陆羽鸿和陈婉君双双倒地。银晨从来不给人思考和选择的机会,他要做就做了。这边齐墨哪里肯依,可是白止桦根本不够能力在这样一个地方带齐墨进入没有任何目的地的场域空间。他只能搭上齐墨的肩,安慰他道:“银晨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理由。你先不要着急。”
银晨带着陆羽鸿的意识去了场域,两人来到一片虚无之中。如果说刚才的黄沙场景还至少像个真实世界的话,那这里,就可谓是真正的“太虚”。这里一片漆黑,是那种令人窒息的黑。陆羽鸿甚至分不清天和地,在这里没有任何方向可言,他感觉自己被黑暗笼罩着,他浑身的毛发都在体会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银晨已经消失了,他看不见他,他一步都不敢动,甚至大气都不敢出。终于,他听见了银晨的声音:
“我现在要用我的能量召唤场景,一会你见机行事,如果看见小男孩,就跟上去,必能到达囚禁陈婉君之处。”
银晨说完,陆羽鸿瞬间落入了一个场景。只见在一个旧式的学堂里,有一个小男孩,正在读书。很快小男孩放下书本,向教室外走去。他穿过走廊,去到了一个礼堂。礼堂中央,即可见一个流动的能量池。陆羽鸿尾随其后,穿过其中,小男孩消失了,他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然后他看见屋内有两个纠缠在一起的陈婉君。一个穿着嫁衣,一个穿着洋装。她们的身上和地上全是血。他飞快冲入屋内,分开二人,拉起穿着洋装的女子就要往回走,可是洋装女子失去借力顷刻跌倒。此刻失血过多又身中剧毒的她,根本走不了。陆羽鸿正要抬手去抱,却见嫁衣女子拉住了他的手臂,说道:“我才是陈婉君!”
“不,你是她姐姐。”
嫁衣女子听见这句话,立即目露凶光,举起匕首向他刺来,陆羽鸿反手一击,直接将那女子打翻在地。陆羽鸿再次抬手去抱,嫁衣女子不依不饶,又向倒地的洋装女子刺去。陆羽鸿侧身护住洋装女子,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他本能转身夺过匕首,使出了他仅会的唯一一招防身招数,也是致命的一招:他抓住嫁衣女子的头发,就用匕首刺入了她的脖子。
女子应声倒地,瞬间灰飞烟灭。陆羽鸿抱起洋装女子,往屋外走去。
“羽毛,还好是你……”
陆羽鸿叹了口气,点头轻声道:
“所幸你让我看了你的故事。”
陈婉君终于解脱了,她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还没来及听完陆羽鸿这句回复,她抓住陆羽鸿衣领的手松了,头沉沉地靠在了陆羽鸿的胸膛。二人从场景返回,又至学校礼堂。
银晨收回场景之后,陆羽鸿抱着陈婉君又回到一片虚无之中。他再一次听见了银晨的声音:
“你俩回去之后,立刻带她去医院。”
“你不回去吗?”陆羽鸿问道。
“多亏了这个域,借力我已经把你身体里的能量全部拿走,而这里还有强大的能量可以操控。我要继续留在这里。”
银晨说完,就将两人送出了场域。他知道这是谁的域,他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陆羽鸿醒过来,立即抱起陈婉君就往外跑去。
“快走,她受了重伤,要立刻去医院。”
陆羽鸿把陈婉君抱上车,回头才看见脸色铁青的齐墨。他摸了下鼻子,立即下车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行人又立即驱车赶到敦煌市里面最好的医院。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天已破晓,陆羽鸿带走了白止桦和关道玄,留下齐墨一人陪伴陈婉君。
回程的商务车上,陆羽鸿坐在二排座位,他身后坐着双手被绑的关道玄。陆羽鸿目视窗外,捋下腕上手串,拿在手里盘玩。这半年来,这串珠子日日夜夜陪伴着他,本来千沟万壑暗淡无光的珠子表面,已经被他盘地油油亮亮,香味也比从前更加柔和沉稳。整个车厢安静地出奇,只能听见檀木珠子相互碰撞的声音,和渐渐传来的一阵一阵檀香味道。
“这是个陷阱是不是?在酒店的时候你是故意透露信息。从你第一句话开始,你就在引诱我们上钩。”
“……”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
“你们的计划本来天衣无缝,只是没有想到我会插手。”
陆羽鸿接着道:
“计划成功,就是一箭双雕,你们是要他们死在时空域里,再也不可能转世投胎。”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关道玄说。
“你们要怎么对付齐墨我管不着。但是,如果你们再敢动陈婉君,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事不过三,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留你周全。”
白止桦坐在关道玄身边,一样无法看见前排座位上陆羽鸿的神情。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相当平静,但就因为那份不该有的平静,反倒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