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面上的鄙夷已经不加遮掩,心想,她的确是有些见识和本事。
不曾想,却是一个大夸海口,不自量力的人。
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主子?如何值得主子倾心以待?
“就按付希说得办。”
未待他说什么,齐湛出声拍了板。
望舒摇头笑了笑,不再言语。
心道也好,就让她亲手毁了天雷草吧,让她亲手毁了主子解药的药材吧。
如此甚好。
付希对他心中所想一无所知。
见齐湛点了头,她便走过去要拿放在桌上的天雷草。
手还没碰到装着天雷草的木盒,郑先生已经一掌按压在了盒上。
神色冷峻道:“简直胡闹!老夫炼丹制药半生,就没见过谁有这样高超的炒制技艺。你一姑娘家,小小年纪,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让付希着实呆愣了一下。
很快却笑了起来:“都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先生没有那样的技艺,不代表别人也没有不是?”
郑先生只冷冷看她一眼,不愿和她多说的做派。
转头看向齐湛,高痩的身躯挺得笔直,神色间隐隐带着几分傲气。
正颜厉色:“老夫这条命是齐公给的,齐公给了老夫寒毒的解药药方,命老夫跟着你,替你炼制解药。”
“老夫,决不允许任何人毁了天雷草!”
啊,原来郑先生忠于的人是齐公。
付希这时才了然,不过齐公又是谁?
“先生待如何?还是你另有解毒之法?”齐湛出了声,眉眼间有阴沉之色,似有不悦。
郑先生神色不变:“老夫没有解毒之法,但可传信给齐公,他能寻到解药也未可知。”
顿了顿,郑先生眼神鄙夷扫过付希,“总好过让一无知女子毁了天雷草。”
付希暗暗撇了下嘴。
她一向喜欢被动的人,好不容易积极主动一次,居然是这种结果?
老头不是说过了?天雷草那毒来自另一片大陆。
他口中的齐公难道知道那片大陆的位置?能到那里去寻得解药?
齐湛神色森冷笑了一声,不疾不徐道:“叔父行踪不定,人海茫茫,先生要往何处传信?”
啊。原来郑先生忠心之人,是齐湛的叔父。
付希了然。
郑先生这次彻底没了言语,手也从木盒上收了回去。
望舒这时幽幽笑道:“郑先生也不必气馁,您已经尽力了不是么?便是这棵天雷草不能用了,也不是先生的错。”
听见这话的付希,一下皱起了眉。
笑面虎是什么意思?
他之前鄙夷嘲讽的眼神,她一一看到了。
望舒不信她能除去天雷草上的毒。
郑先生也不信她,甚至认定了,她会毁了天雷草。
先不论她会不会毁了天雷草。
望舒在暗示郑先生,一旦这棵天雷草不能用了,那就是她付希的错!
他在给她拉仇恨,给她扣毁了天雷草的锅!
这贱格!
付希腰带插着的绣花针蠢蠢欲动。
真想在他那张小白脸上,血淋淋地划上几道。
最后却生生忍住了。
她是文明人,一向以实力服人,看她怎么啪啪打这笑面虎的脸!
付希拿过桌上的木盒,冷声道:“既然无人再有意见,我这便去了。郑先生,能否借你的地方一用?”
他那里有非常齐全的炒制工具,老头的比起他的来,可是简陋寒酸得多。
如若不然,付希真不乐意开这个口。
“死马当活马医吧。”郑先生语味深长地道了一句。
转身向外走时说了一句:“你跟我来吧。”
付希抱着盒子,跟了上去。
见她转身那一瞬,齐湛双唇动了动,想叫住她,终是没开口。
他转眼间却神色阴云密布,寒凉无一丝温度的目光,慢慢望向了望舒。
看了好一阵。
望舒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无事发生一般。
老头本来想跟付希一块去的。
看她怎么炼制天雷草,又如何除去那毒液。
转念想到自己那五千金的诊金,走不动道了。
他没瞧出病,一时半会又解不了那寒毒,这仪表堂堂的新城主,不会克减他的诊金吧?
本想上前和齐湛好好谈谈。
抬眼见他阴若千年寒潭的脸色,老头脚下一拐,向外去了。
手握他毕生积蓄的男人惹不起,还是回去睡回笼觉安全一些。
……
郑先生一路心情都不佳。
正如他之前所说,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心里却也隐隐希望,付希不是吹牛皮,而是个有真本事的。
他把付希领进专门制药的药房,“你用砂锅,还是铁锅?”
郑先生实则只是随口一问,脚步已经向放置砂锅的柜子走去。
炮制药材,最重要的是对火候的掌控。
砂锅起热慢,铁锅起热快,使用砂锅,更易于掌控火候。
铁锅的火候不易掌控,一个不小心,便会把药材烧焦。
他轻易都不敢使用铁锅。
故而心里认定了,付希也不敢使用铁锅,只能用砂锅。
“砂锅不行,要铁锅。”付希语气肯定,信心十足的样子。
郑先生手拿砂锅的动作一顿。
心道,年轻人是不是真有本事?口气这么狂?
手却从砂锅上移开,转道去拿了铁锅。
郑先生勾着腰点炉火。
待炉火燃起,直起身时,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好好的一棵天雷草,竟然被她折成了一堆断枝残叶!
“你做了什么!”
他之前的想法果然没错,她的确是会毁了天雷草。
还当着他的面毁了!
付希眼神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暴起。
一脸稀松平常:“先做枝叶分离啊。不同部位,它们的耐热程度和含水量都不一样,必须分开炮制。”
郑先生神色滞了滞,仔细想想,这番话竟很有道理。
就如同炒菜一样,不易熟的先下锅,易熟的后下锅,总之是要分开下锅。
一样的道理。
郑先生满腔的怒火,似被猛地泼了桶水,一下灭了。
虽如此,却不代表她就一定能成功除去毒液。
他倒要看看,用铁锅,她要怎么去掌控温度。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想看她出丑、懊恼、转而低头向他请教的画面。
于是出声催促:“还没分好吗?”
付希头都没抬:“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