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一屋子的视线全落过来,李嫣儿的脸色顿时红一阵白一阵。
“夏二小姐真是伶牙俐齿。”
夏若竹看向说话的男人,窗棱透出的光线打在他侧脸上,忽明忽暗,尽管一直没说话,却让人难以忽视。
李嫣儿说她那么多,他做壁上观,她才堪堪反击两句,就坐不住了?
夏若竹心中冷笑,却没顺着他的话继续,只转了话题:“这与今日之事无关,我们还是回归正题。不知大家是否发现,这屋子现在有些变化?”
安阳王挑挑眉,其他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懂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气味。”她提醒。
有伶俐的吸吸鼻子,反应过来:“仙芋花的味道变淡了!”
夏若竹嘴角翘了翘:“不错。”
她缓步走过去,拿起桌子上装着仙芋花的小布袋,吊足了胃口,这才继续:“大家有所不知,仙芋花被采摘过后,气味散发是有时效性的。”
“一个时辰内,气味持续散发,非常浓郁。超过一个时辰,逐渐转淡,两个时辰时,几不可闻。”
她倏然转过头,直视李嫣儿的眼睛:“这套纱衣从卖给李小姐到现在,已经足有三个时辰了。不知李小姐怎么解释?”
李嫣儿的目光先是惊愕,随后转为慌乱,躲闪一阵后突然转头,红眼看安阳王:“森哥哥,嫣儿不知道啊!这是怎么回事?”
安阳王安抚地拍拍她的胳膊:“莫急,此事与你无关。”
夏若竹简直快气笑了:“仙芋花在汴京虽少见,大疆却有不少,安阳王可派人去试验。”
“夏二小姐,我们聊聊?”
隔壁茶室里,烟雾娉婷缭绕,面对面坐着的两人,眉眼俱看不真切。
“不知安阳王想和民女说什么?”
时辰已经不早,夏若竹片刻不想耽搁。
“你箭术很好?”
“一般般。”
安阳王摇摇头:“夏二小姐很有手段。”
夏若竹皱眉:“不知安阳王这话何意,民女已经说得很清楚,您若不相信民女的话,大可以派人去往大疆,便知我所言非虚。”
“我并非说这个。”
安阳王往后靠了靠,一双锐利的眼紧紧盯着夏若竹:“即便仙芋花之事并非你安排,你如何这般巧射杀了发狂的马?还特意现身?本王此行回汴京,行程知晓之人不多,夏二小姐这般汲汲经营,可是想吸引本王的注意力?”
“民女为何要吸引王爷的注意力?”
安阳王嗤笑一声,仿佛她问了一个蠢话:“还未进府,便先争宠,心气这般盛的女子本王可不敢要。”
夏若竹:“......”
安阳王还未说完:“母亲心思单纯,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钻空子,本王不是母亲,没那般容易愚弄。以后你进府里,若能本分守己,王府家大业大,不愁你一口饭。若还是不安分,惹是生非,切莫怪本王不客气!”
“不知王爷准备如何对民女不客气?”
安阳王深深看了夏若竹一眼:“轻则跪祠堂,重则...休妻。你不想好好当王妃,自有人能当。”
“比如李嫣儿?”
“你我之事,与嫣儿无关。”
夏若竹抬头:“其实王爷早知道仙芋花之事和民女无关吧?”
“不错。”
安阳王好心解释:“本王去过大疆。”
仙芋花香味出来时,他就闻到了,只是当时脑袋昏昏沉沉的,没有多想。
夏若竹屈身行礼:“既然如此,民女告退。”
安阳王皱眉:“本王话还未说完。本王刚才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再清楚不过。”
“女儿家说话,要温婉娴静,切莫咄咄逼人,丢王府的脸。”
夏若竹:“......”
\"听清楚了吗?\"
\"清楚。\"
“你好像不服气?”
夏若竹干脆道:“民女如何行事,自有长辈教导,王爷虽贵为王爷,却非民女的爹。”
这是说他管得太宽?安阳王久居高位,似乎没料到她会顶嘴,沉着脸看她许久:“朽木不可雕也。”
反正已经得罪了,夏若竹不介意得罪得更狠一些:“不知王爷准备如何处置李小姐?”
“本王说了,此事与她无关。”
“仙芋花既然不是民女放进去的,她买衣服不过几个时辰,身上就带了仙芋花的香包,还与她无关?”
“本王自会调查。”
夏若竹还想再说,安阳王已经不容争辩地站起身:“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记住本王和你说的话。”
......
夏若竹坐在凳子上,托腮想心事,白蕊从门外进来。
“找到了吗?”
白蕊嗯了一声,将手心一物摊给夏若竹看:“小姐,这是顺子在李小姐的披风里找到的。”
夏若竹伸手将白色粉末状物事捻了捻,又拿到鼻子边嗅:“就是它。”
自然界物种神奇,仙芋花香会让马儿发狂,云雾草的种子磨成粉,却能很快安抚马儿的情绪。二者相伴而生,相生相克。
整个事情的奇怪之处在于李嫣儿为何用这种手段,置她和安阳王的性命于不顾,有了这个就解释得通了。
夏若竹想到一事,突然问:“安阳王今日回汴京的事,怎么打听到的?”
“福伯传来的消息。”
“恐怕这消息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
白蕊大惊:“要去找福伯确认下吗?”
夏若竹叹口气:“不用了。李嫣儿不简单,安阳王对她又很信任,以后防着点。”
耽搁时间太久,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时,走廊已经点灯。
白蕊心中惴惴:“小姐,夫人不会怪咱们回得太晚吧?”
夏若竹心中没底,面色却没变化:“见招拆招。”
倚香园关着门,白蕊在外头敲了许久,也没有人应声。索性扯开嗓子喊:“有人吗?”
许久,才有丫头来开了门,揉着眼,睡眼惺忪。一见夏若竹,便白了脸,忙要跪下请罪。
这是今天柳枝送过来的丫头之一。
夏若竹眼神闪了闪:“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几位姐姐都出去了,奴婢也不知她们去了何处。”
夏若竹不以为意:“你叫什么名字?之前在何处当差?”
“奴婢叫花浓,之前在春姨娘处做粗使丫头。”花浓随着夏若竹的脚步勾着身子朝前走,也不知怎地,突然绊了一下,跌了个狗吃屎。
夏若竹:“……”
白蕊扶了她起来,抿着嘴笑:“这地上什么都没有,也能摔着,你可真够笨的!”
“春姨娘就是嫌奴婢笨手笨脚,才把奴婢打发到二小姐这里来。”
白蕊双手叉腰:“你这话何意?笨手笨脚的春姨娘不想要,我们小姐就该要不成?”
花浓涨红了脸:“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嘴笨,二小姐天仙一般,姐姐们也聪慧,奴婢得罪了春姨娘……”
说话颠三倒四。
夏若竹抬手制止白蕊,笑看花浓:“你倒实诚。”
见她走路姿势有些不自然,开口问:“可摔伤了?”
花浓摆手:“奴婢皮糙肉厚,不碍事。”
“白蕊,箱子里的金创药,你等会拿一盒给她。”
花浓受宠若惊:“二小姐,真的不用,奴婢自己不小心...怎能让二小姐跟着费心!”
“你既来了我的院子,便是我的人。”夏若竹嘴角含笑:“以后好生当差便是。”
花浓忙又要跪下磕头,夏若竹伸手扶住她:“花浓?一般到了新院子要赐名,但你这名字起得好,便不改了。”
花浓有些不好意思:“春姨娘给奴婢起的。奴婢配不上这样的好名字。”
“怎生这么说?”夏若竹蹙眉看她。
花浓以为说错话,战战兢兢:“奴婢粗笨,五大三粗,长得不好看,配不上.....这般文雅的名字。”
“名字只是一个称号,没有配不配得上。真要说配不配,也只有名字配不上人。”夏若竹正色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美丑之心,不在外貌。”
花浓低头:“奴婢明白了。”
又想到什么:“福宁郡主今日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小姐不在,夫人做主收了。”
夏若竹挑眉:“东西在何处?”
厢房的八仙桌上,一根马球杖放置其上,夏若竹一眼就认出是福宁郡主前些日子用过的马球杆。
旁边还有一个木盒子,封得严严实实,费了半天功夫拆开,却只有一张写得龙飞凤舞的字条。
夏若竹看过,笑意染色眉梢。白蕊心痒痒:“小姐,这字写得这般潦草,太难看,奴婢看不懂。”
夏若竹失笑:“这是草书。郡主说她记住我了。”
白蕊忧心忡忡:“小姐,这如何是好,咱们真的得罪了福宁郡主!”
“无妨。”
夏若竹挽起袖子,如同福宁郡主般,也写了一张字条:“明日给郡主送去。”
白蕊:“您回了什么?”
夏若竹:“我把你说的话说与她听。”
白蕊瞪大眼睛:“什么话?”
“字太难看。”
白蕊:“……”
她越来越困惑,小姐不是教她小心谨慎?但她眼见着小姐在肆意妄为的路上越走越远,她该不该劝?
抛开这些心思,白蕊服侍夏若竹更衣,有些不解:“小姐,您和花浓说那么多做甚?她看着呆头呆脑的,说那些也听不懂。”
“咱们可用的人太少了。”夏若竹叹口气。
白蕊在府内,福伯在府外管着母亲留给她的嫁妆。除此之外,她几乎无可用之人。
“花浓胜在知根知底,这样的人能用便用。”夏若竹转身,望着窗外,夜幕降临,四处黑沉沉,让她的语调也缥缈几分:“其他几人,还不知怀着何等心思呢。”
白蕊有一句不明白:“知根知底?她不是刚来吗?”
夏若竹唇角微勾,西侧耳房还亮着灯,花浓的身影投射在窗棱上,肥壮的身体看起来异常笨拙。
无论外型还是长相,都有极强的迷惑性。
“是啊!知根知底。”夏若竹说得斩钉截铁。
白蕊想了片刻,没明白,便不想了。
小姐说知根知底便知根知底吧。
夏若竹复又坐回梳妆台前,卸了钗环,正要放回去,手突然悬在半空:“白蕊,我的玉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