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间已至深夜。
说完那句“我害怕”后,梦比优斯久久没有等到诺德的答复。
这让他一肚子打好的腹稿没机会说出口。
诺德的眼睛仍望着弯月,看着缥缈的云烟遮住银钩,收回洒向人间的清辉。
五感虽然仍受困于这具躯体和这方天地,但思绪却挣脱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飘向了远方。
“诺德桑?”梦比优斯轻声喊道。
僧人周身萦绕的悲伤就像冰天雪地中结在树叶上的霜。
冰凉,脆薄,一碰就碎。
诺德的思绪被这声轻喊重新回到肉体中。从灵魂深处跑出来的,轻如蝉翼的悲伤瞬间化为乌有。
这让梦比优斯产生了一种刚才仿佛要碎掉的诺德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的错觉。
一如既往的,他还是这个宇宙的救世主,强大到比肩神明的存在。
梦比优斯征战四方数千年,从不敢奢想将安全感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对一个成熟的奥特战士来说,是致命的错误。
在他第一天正式成为宇宙警备队队员那天,泰罗告诉他:从始至终,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将这句话铭记于心的梦比优斯走过了千山万水,蹚过了尸山血海。
梦比优斯能与地球上的伙伴交付友谊,能用一颗赤子之心对待他人,可唯独不敢交付安全感。
如果一个奥特战士都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那他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将安全感交到自己手中呢?
但诺德的出现却让梦比优斯破了“戒”,不由自主的感到心安。
好像有诺德在,他身上的担子终于有人能替他分担一样。
短暂的失神后,诺德嘴角重新扬起笑容,抱歉道:“不好意思,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
梦比优斯怎么好意思把“我害怕”这三个字再说一遍。
幸好诺德及时想了起来:“哦,刚刚说到害怕那里吧,我觉得...”
“诺德桑也有想见却不能见的人么?”
诺德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反问:“怎么把话题绕到我身上来了?”
梦比优斯:“只是觉得诺德桑心里装了好多事,都快溢出来了。”
......
诺德嘴角的笑慢慢消失了。半晌后,他道:“我活了这么久,心里有点事很正常。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出家吗?我出家就是为了给心脏腾腾地方,让它跳的轻松点。”
“我记得奥特曼一族的寿命好像没有限定,对吧?”
梦比优斯点头:“理论上是这样,只要体内的光源存在,就永远不会死。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位前辈能做到。”
“奥特之王难道也不算吗?”
梦比优斯:“我不知道,奥特之王是光之国自存在起就一直是传说中的人物。为了保持对那位的尊重,宇宙警备队的队员私下是不能讨论的。”
诺德听了这话,心里起了去见奥特之王的念头,这边嘴上说着:“寿命有限也很好,至少有个盼头。长生不老其实一点都不好玩儿。”
随后,又道:“多的我不说,大道理我也没有资格讲。我只希望,你别留遗憾。”
诺德结束话题,站起来拿出黑耀陨石确定好第二个锚点的方向后,对梦比优斯嘱托道:“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了,我就不等那个时候再走了。城市这边还得靠你们,等解决完昔拉的事情,我带你们去宇宙中好好玩儿一次。”
梦比优斯也站起来:“嗯,这里就交给我们。前辈放心。”
光芒大涨
诺德呵呵一笑:“交给你们,我自然是放心的。”
话音刚落,诺德便化作一束光消失在屋顶上。
烟云消散,白莹清辉重新回到人间,照在了屋顶上诺德刚刚坐下的地方。
银月当前,一束光曾短暂停留过,之后便义无反顾冲向地球的另一端。
第二次破点,正式开始了。
地点:地球西部塞卡鲁半岛
风和日丽的早晨,海风携来海鸥的鸣叫,让人身心舒爽,心旷神怡。
但美好的早晨并没有持续太久。一群身着雨林军绿色军服,全副武装的士兵压着一群手无寸铁、手脚带铐的赛缪人走在一片旷野上。
这群眼眸深绿的赛缪人步履蹒跚,衣衫褴褛,身上无一不带着鞭伤。
因为地处热带,气候终年炎热的缘故,没有及时得到治疗的伤口上密密麻麻填满白色的卵,有些蛆虫已经孵化出来,在人的身体上肆意爬动。
若是平常人,看见自己的身体烂成这副模样,吓也要吓死。说不定还会对一切白色的东西患上ptSd。
但这群拖着烂泥般身体的人,脸上只有麻木,最多还带着仇恨。除此之外就再没有更多东西了。
相比活生生的人,他们更像是末日电影中的丧尸。但与丧尸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失去作为人的理智和情感,能清楚的感受到此刻正遭受的折磨。
而全副武装,蓝眼睛的士兵则是端枪走在这群“丧尸”周围,将其围在了前进队伍的中间。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这支二十人士兵小队中的队长。走在最后面的是扛着机枪,防止“丧尸”暴乱反抗的机枪手。
天气炎热,烈阳灼烧大地,连从海面上吹来的海风都是灼灼热浪。人穿着鞋子走在地上都会觉得烫脚。
这样的天气最容易引起人心中烦躁暴虐的情绪。走了将近几里路的机枪手用当地的话飙了一句脏话,抬脚便踹在一个赛缪人身上。
“真是见了鬼了!#&******#¥#%@。”机枪手一边吐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一边用脚把地上的人往死里踢。
遭殃的是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人,走到这里,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身上爬满了蛆虫,白花花的一片,离死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被机枪手这么一踢,弹指间就断了气,成了一具尸体。
很难想象,在人类自诩已经进入文明社会的今天还会发生这种反人类的暴行。
把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正常的社会,被曝光的那一刻都会掀起惊涛骇浪。
凶手会被绳之以法,处以极刑。
可此刻,凶手不但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反而更加猖狂的从队伍中又拉出一个青壮年来泄愤。
几乎是多出士兵小队几倍人数的“受害者们”对同伴的死无动于衷,脸上的麻木不减反增。
甚至有几个早已被折磨的心理扭曲的人埋怨同伴耽误了路程。
要知道,早一点到“天坑”,他们的痛苦就会早一点结束。
几分钟后,青壮年也断了气。踢累了的机枪手终于停下来。
小队长见离规定的抵达“天坑”的时间所剩无几,不满道:“杀两个恶魔竟然会这么费时间。恶魔后裔的生命力果然很顽强。”
此话一落,百人队伍不知道是那个地方发生了一点动荡。导致队伍乱了一瞬。
“你们干什么?!”
所有士兵如临大敌般抬起枪对准人群,小队长更是提高声音,威胁道:“老实点!如果不想暴尸荒野,被野兽叼走,就乖乖的跟我们去天坑!”
“入了天坑,伟大慈悲的神明会洗刷你们的罪恶,指引你们去往天堂!。”
小队长面露鄙夷之色:“哼,恶魔们,你们应该感谢神的慈悲和如海一般宽阔的胸怀。在我看来,你们就应该被一脚踢进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放屁!!!”百人队伍中央,被人肉墙严密保护的小男孩压低声音吼出这句话。
“吉拉!”小男孩旁边的老人惊骇极了,小范围转动绿色的眼珠子确认这两个字没有传出去后,后怕的低声训斥道:
“吉拉,要忍耐,不要让同胞们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小男孩明显不服,抿着嘴巴低头,垂在两边的双手捏的死死的。
要忍耐,吉拉告诉自己。爷爷说的没错,他不能让同胞的死变得毫无意义。
锁链摩擦的声音响起,一双干枯,冰凉且肮脏的大手落在吉拉的头上。
老人的喉咙像是一个破漏的风箱,从里面吐出的字语也像漏了风。
“小吉拉,我亲爱的孩子,愿真主保佑你。”
老人的话和小队长的威胁一同进入到吉拉的耳朵。
吉拉双手捏的更紧了,脖子上青筋浮现,懦弱的眼泪不争气溢出眼眶。
爷爷,你所谓的真主抛弃了我们。吉拉很想这么说,事实上,在这之前,他已经说过了。
那时,老人仍是用手掌轻柔地抚着吉拉的头,中气十足,笑盈盈地告诉他:“小吉拉,真主从来没有抛弃过我们。祂一直存在,只是没有‘真理之眼’的人类看不见祂而已。”
“爷爷,什么是真理之眼?”不相信真主存在的小吉拉逼问道。
吉拉怀着十足的信心,要在今晚拆穿真主的谎言。
老人用手指着电灯,道:“这就是‘真理之眼’。”
吉拉自以为在这场辩论赛中快要赢了,又问:“按照您的说法,我们虽然看不见祂,但祂一定存在在某个地方,那请您告诉我,真主究竟在哪里呢?”
老人仍指着电灯,紧接着俯身用手指抵着小吉拉心脏的位置,那双犹如绿色宝石的眼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被盯着的小吉拉被这双眼睛拉进了名为宇宙的旋涡,身处浩瀚星河,缥缈悠远的声音在耳边唱响。
他听见老人说:“真主,既在电灯里,也在小吉拉,你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