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城看着护士从病房出来，看似不经意地随口问了句：“这位患者，昨天动手术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唯有微微攥紧的手指，泄露了他潜藏的在意。
“除了肇事司机，就没有别人了。我也纳闷，这么漂亮的小姐姐，竟然没有人来陪护，连那个撞人的黄毛看了小姐姐两眼都想来陪呢。她大概没跟家里说吧。”
护士快人快语，噼里啪啦就把知道的情况一股脑倒了出来，说完便推着小车匆匆离开了。
莫城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走到桌前，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口，稍作停顿后，又重新拿起顾昭昭的手术记录，逐字逐句仔细看了起来。
目光在“晚上十一点半送来”这几个字上停留许久，十一点半，这个时间点像根刺，扎得他心里隐隐作痛。
曾经养尊处优的顾氏大小姐，什么时候开始，要为了各种事务忙到这么晚了？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在病房里的场景，顾昭昭看到自己时，那脸上明显的难堪与别扭，像电影画面般一遍遍回放。
莫城缓缓合上病历，眉头微蹙，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她不是已经有“未婚夫”了吗，遇上这种事，她肯定会第一时间跟那个人说吧。
毕竟，记忆中的顾昭昭，可是那么会撒娇的一个人，遇到难处，怎么可能独自扛着呢？
莫城心里莫名酸涩，久久难以消散。
莫城抬手瞥了一眼腕间的手表，把那些纷杂思绪暂且抛到一边，不再去思考别的事情。
他有条不紊地将除了顾昭昭所在病房之外的其他病房逐一查完，随后便朝着门诊室走去，忙碌的身影很快就融入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中午时分，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病房的一角。
顾昭昭正慵懒地倚着床栏发呆，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声，这才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开始纠结起午饭该怎么解决。
是拖着不太方便的身子去食堂买饭呢，还是干脆订个外卖，然后自己再去楼下拿？
这两个选择在脑海里打起了架。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瞬间泄了气，暗暗叫苦。
就这情况，能点的菜一下子少了许多，必须得选那些不用筷子也不用勺子，能直接拿起来吃的食物才行。
想来想去，顾昭昭一拍脑袋，果然，还是买早上那个火烧最省事。
拿定主意，顾昭昭不再犹豫，缓缓起身，在身上罩了一件宽松的外套，准备出门。
她伸出左手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拉，门刚打开一条缝，就感觉眼前像是突然竖起了一面墙，生生堵住了门口。
顾昭昭满心疑惑，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去，竟然是早上刚刚见过的莫城。
此刻的莫城没穿那身标志性的白大褂。
浅蓝色的衬衫妥帖地穿在身上，没有一丝褶皱，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整个人看上去干练又帅气，就像是刚刚从容不迫地从会议室走出来的商业精英，和医院的氛围竟也毫不违和。
顾昭昭一下子愣住了，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想起要打招呼，磕磕绊绊地说道：“啊，莫医生好。”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拘谨，眼神也闪躲着，不敢与莫城对视太久。
莫城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把一个不锈钢饭盒轻轻放到了顾昭昭的桌子上，随后缓缓打开盖子。
刹那间，热气裹挟着饭菜的香气，丝丝缕缕地升腾起来，迅速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那诱人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你家里人呢？”
莫城有条不紊地把饭盒里的饭菜一样样摆好，这才微微抬起头，看向顾昭昭，目光平静又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一会就来。”
顾昭昭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小饭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就是不敢看向莫城的眼睛。
毕竟曾经的莫城对自己太过熟悉了，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都能洞察自己的心思，这会儿自己是不是在撒谎，估计他一眼就能看穿。
她看着那些菜，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波澜，这些可都是自己平日里喜欢吃的呀。
“这都十二点了。”
莫城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顾昭昭自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都中午十二点了，午饭时间都快过去了，她却还孤零零地在这里饿着肚子。
知道自己的谎言瞬间就被看穿，顾昭昭尴尬地抬眼，嘴角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假笑，赶忙岔开话题，不太熟练地用左手拿起勺子，试图化解这份窘迫。
“哎，真是谢谢莫医生了，对患者这么关心。这些菜多少钱，我转给您。”
她边说边掏出手机，作势要转账，眼神飘忽，就是不敢对上莫城的视线。
莫城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紧锁着顾昭昭，看着她那磕磕绊绊、极为吃力的进食模样。
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艰难，饭菜好几次差点洒出来，看得莫城眉头微蹙。
终于，莫城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二话不说，直接伸手从顾昭昭手里夺过了勺子，顺势舀了一勺精心烹制的菜，稳稳地送到顾昭昭嘴边。
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不容拒绝的果断。
顾昭昭见状，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可目光触及莫城那双深邃又执拗的眼睛时，心里一阵慌乱，又赶忙闭上了嘴。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亲昵的举动，往昔的回忆与如今的尴尬处境交织在一起，让她只想逃避。
莫城看着顾昭昭紧闭的嘴唇，手依旧固执地举着勺子，没有丝毫要放下的意思，眼神里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沉声道：“顾昭昭，我不介意换种方式喂你，如果你现在还不吃的话。”
语气里的威慑力，让顾昭昭清楚，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顾昭昭闻声缓缓抬起头，看向莫城，不经意间扫过对方线条浅薄的嘴唇，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暗藏的意思。
她眉头轻皱，犹豫再三，终是缓缓张开了嘴，轻轻咬下勺子里的菜。
好不容易熬到把饭菜吃完，顾昭昭像是松了一口气，赶忙伸出左手，有些急切地端起粥碗，忙不迭说道：“这个我自己喝就行了，真是辛苦莫医生了。谢谢您。”
她刻意加快语速，只想赶紧结束这令人尴尬又局促的投喂时刻。
莫城听着顾昭昭这一连串急于撇清关系的话，眼神黯了黯，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起自己手里的勺子，像是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晌，他才动作迟缓地把勺子放回饭盒里，全程一言不发，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而这时，顾昭昭也刚好把粥喝完了。
莫城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将饭盒、勺子等一并收拾起来，随后顺势站起身。
他身姿挺拔，却莫名透着几分落寞，一步一步走到顾昭昭的床位前，停住。
临走前，莫城站在那儿，深深地望着顾昭昭，许久之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话语里裹挟着几分无奈与痛心。
“顾昭昭，你把我甩了去过好日子就算了，你现在这样子是在惩罚谁？我只求你照顾好自己行不行。”
说完，也不等顾昭昭回应，便转身大步走出了病房，留下顾昭昭独自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