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好起来的昭文帝，又忍不住透过纱帘看了半晌。
特意找了冯佳刚才提到柳明和、关学谦和阮心照。
这三个人中，柳明和清瘦矍铄，虽然年纪最大，但脊背挺直，看上去颇有一份仙风道骨的感觉。
关学谦比柳明和年轻了几岁，但精气神远不如柳明和，一点都不像武将之家出身。
阮心照比他们两个年轻的多，容貌与皇后生的有三分相似，也算是个十分俊美的男子。
昭文帝想，阮心照可以赐个探花郎。
哪怕学识差点，他的年纪和相貌，在这一群白头翁里可太说得过去了，想来杨尚书也不会反对。
昭文帝的眼神，继续逡巡着殿内的考生，突然一个竹青色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个坐在倒数第二排角落的男子，昭文帝一开始并未注意到，只看到一个坐的跟柳明和一样挺直的男子垂头写字。
这会儿那男子正好抬起头，落入昭文帝眼中的，就是一张极年轻极俊秀的脸。
昭文帝立刻就想到了冯佳刚才提到的寒门学子。
昭文帝只知道这个寒门子比阮心照年轻，并不知道他居然如此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况且容貌着实比阮心照出彩不少。
昭文帝不是个以貌取人的，在皇室里，他自己长相也不算出色。
先帝后宫凋零，连同皇后在内，也不过五个人。
齐贵妃才貌双绝，父皇也是丰神俊秀。
大皇兄继承了齐贵妃和父皇的好相貌，年少时，不知多少世家贵女，迷恋过大皇兄的绝顶容颜。
他自己的母妃陈妃，也是姿容绝世的女子，可他就偏偏只能算清俊。
若在普通人家，自然是很不错的长相，可在皇室里就不够看了。
连二皇兄都比自己长相出彩的多。
可二皇兄的母妃薛妃，容色远比不上自己的母妃。
遗传真是不公平的事情。
世人总说不能以貌取人，可真能做到不以貌取人的，又有几个？
当年在尚书房，大皇兄因为相貌俊美，几位太傅偏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
……
昭文帝每次想起少年时的事情，心中就有一股郁气。
不过他也知道，过往的事情与今日的殿试无关。
昭文帝又仔细打量了那年轻人一会儿，越看就越觉得容貌不俗。
这年轻人容貌虽略逊于大皇兄，但却已经是极难得的长相了。
况且他的长相偏于清秀飘逸，与大皇兄那种逼人的俊美大不相同。
若说大皇兄的容貌如烈烈朝阳，那这个年轻人就是如清冷明月，虽不及朝阳光彩照人，却也不会像朝阳那般刺眼。
昭文帝暗暗叹息了一声，可惜这个年轻人出身寒门，对他无甚助力，不然的话，探花郎必然是这年轻人的。
昭文帝看到的年轻人，自然就是韩青云。
此刻,韩青云可没外人看到的那般从容恬淡。
他饿，他渴。
不止韩青云，殿中的两百考生连同几个监考官，都是腹内空空，口干舌燥。
殿试是十分庄严的事情，且考生都在陌生的皇宫内，谁也不敢随意走动，更不可能在考试时如厕。
所以考生们在入场前，是不敢吃饭喝水的。
监考官们倒是可以走动，但皇帝爷就在后殿坐着呢，谁敢离开考场去茅房，自然也没人敢吃喝。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的样子，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时辰。
韩青云已经答完考卷，他右手持卷，左手在别人看不到地方，轻轻揉着肚子。
他现在可太羡慕韩怀希有空间了，随时进去吃点东西，也没人发现。
他早上只吃了两块糖，喝了两口水，这会儿只觉得肠子都在打转。
这殿试真不是人干的事儿，为啥非要统一收卷，就不能提前交卷走人吗？
监考官听着殿内此起彼伏的“咕咕”声，只觉得肚子更饿了。
还好皇上已经离开了，几个监考官互相看了一眼，抬起宽大的袖子遮住嘴巴，另一只手从袖袋里掏出糕点，往嘴巴里塞了一块。
若是平常，这种味道清淡的糯米糕，是很难被闻出来的。
可这会儿，大殿上的考生几乎都闻到了，可他们也不敢问不敢说，只能继续跟饥饿抵抗。
最难过的就是关学谦，他本来身体就不算好，此时又饿又渴又累，真恨不得倒下算了。
可看看不远处比他还大了几岁的柳明和笔直的背影，关学谦努力忽略饥饿感，松了松身子又迅速挺直脊背。
阮心照比其他考生要好多了，他也带了糕点，是进考场时，一个小太监偷偷塞给他的，他知道那是姐姐的人。
阮心照也学着监考官的样子，用袖子遮挡吃了些点心，反正皇帝姐夫已经走了，他也不怕被别人发现。
礼部尚书杨子良站在纱帘后，看着阮心照自以为掩饰地很好的样子，忍不住叹息。
刚才皇上问他，阮心照应该能入前十榜吧。
他真的很想怼回去，他能不能入前十，你能不知道吗？
可杨子良想了想，以皇上的学识，可能还真分辨不出。
他只能恭谨地回答，所有考生的试卷都需要糊名，至于什么名次，还得等除掉糊名才知晓。
杨子良走出后殿从正殿大门走进考场，几个监考官赶紧把嘴巴擦干净，走上前行礼。
杨子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自己则沿着走道继续往前走。
看到杨尚书进来，包括阮心照在内的所有考生，全都正襟危坐。
杨子良只是随意走走看看，有几个会试成绩就很优秀的考生，是杨子良此时重点观察的对象。
还好这届考生的学问，还是很扎实的，策问也大都答的言之有物，杨子良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
终于等到考试结束，受卷官把所有的考卷收齐，由弥封官糊名后，考生终于可以出考场了。
关学谦踉跄着站了起来，看向韩青云。
韩青云扶了一把身边的一个考生，待那考生站直，他又走到关学谦身旁，扶着他向殿外走去。
柳明和深邃的眼眸从韩青云身上瞟过，随即也离开了考场。
南大门外围了一大群人，韩青云一眼就看到上蹿下跳的吕长平，他对吕长平挥了挥手。
吕长平脚尖一点，就飞身来到韩青云身边，拿出一大包热包子和水囊递了过去。
递过去之后，吕长平才发现韩青云身边，还有一个老人。
韩青云把水囊递给关学谦，又拿出一个包子给他：“先吃点东西垫垫。”
关学谦也没推让，先拿起水囊喝了几口水，又吃掉了两个包子，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韩青云也吃了个包子，正准备吃第二个的时候，身边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
“小兄弟，包子不错，可否给老夫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