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有什么消息勾司人肯定会来告知你的,是吗?”沈临鹤轻声问道。
南荣婳点了点头。
她心中依然担忧沈老国公,也禁不住自责。
方才勾司人一走,她甚至觉得天地间的寒风和雪花都是朝她而来的。
而现在,沈临鹤走在她的身边,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周身没有那么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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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街道上静悄悄的。
沈临鹤和南荣婳并排走在魁首道上,两个人各有心思,都没有说话。
街道两边商家门口挂的灯笼随风而晃,忽明忽暗。
南荣婳想起沈老国公喊的那声‘临绮’,觉得他必是看到了什么,否则不会那么坚定地返身回到大殿中。
她稍稍侧头,目光落在沈临鹤的脸上,犹豫要不要跟他说。
若是说了,他会不会想方设法进宫,然后去寻他的阿姊?
沈临鹤似乎感觉到南荣婳的视线,他转头看去,却见南荣婳迅速收回了视线。
“怎么,看我长得好看,忍不住多看几眼?”沈临鹤语气故作轻松道,其实他这一路走来,一想到沈老国公,内心也很是沉重。
他的语气吊儿郎当,但南荣婳却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嗯,好看。”
这下可把沈临鹤整不会了。
她…夸他好看?
沈临鹤脚下顿了顿,然后赶紧跟上,装作一脸从容的模样,说道:
“算你有眼光,小爷我自是京城最好看的!”
南荣婳其实心思不在此处,方才听沈临鹤问了,她便随口答了,因为她确实觉得他好看,实话实说而已。
但是仔细想想,沈临鹤说他是京城最好看的,就…
沈临鹤见她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挑了挑眉,倒有些认真起来。
“怎么,莫非你还见过比我好看的男子?”
这么一说,南荣婳还真就好好琢磨了一下,开口说道:
“其实傅将军长的也不错,还有在长盛阁时,总听人议论三皇子李未迟,说他也长得不赖,可我没见过。”
沈临鹤‘嗤’的一声笑,颇有些看不起的意味,“傅诏那人整日板着个脸,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有什么好看的,还有三皇子整日病恹恹的,瘦弱公子一个,哼!”
南荣婳被他的神情和这一声‘哼’真就逗的心情好了一些,虽然面上不见笑意,但眉间的阴霾多少散了一些。
沈老国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她内心祈祷着。
二人一路往贺家旧府走去。
离了魁首道,转入六合巷中,只有两户人家门前留了风灯,扑簌簌的雪花在灯光照映下显了形,看来一时片刻这雪是不会停了。
贺家旧府门前自是没有亮灯的,黑漆漆一片。
可在这漆黑中隐约有个人影蹲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听到脚步声,赶紧起了身。
南荣婳和沈临鹤走到阶前,那人见到他们俩似是松了口气,哑声道:
“南荣姑娘、沈少卿。”
来人正是贺家的公子贺远。
沈临鹤和南荣婳见到来人,一点都不意外。
只见他一袭棉锦袍胡乱地套在身上,隐约还能看到脖子那里露出来的白色里衣。
贺远看到南荣婳和沈临鹤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袍子,“我是半夜趁人不注意偷跑出来的。”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那个针脚别扭的布娃娃,布娃娃被他护的很好,如此大的雪,倒是一点也没有沾湿。
贺远一脸疼惜地看着娃娃,说道:
“今日,南荣姑娘和沈少卿去我府上时我便想问清楚的,可是…可是不太方便,晚上我躺在床上,旁边就放着这娃娃,我怎么都睡不着,总觉得安安在同我说话…”
沈临鹤想起今日在贺府正厅中,守在门口的那个下人的反常举动,问道:
“莫非贺府中人监视你,不让你出门,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让你知道?”
贺远点了点头,“他们都说我病了,病的厉害,病的说胡话。”
贺远的手轻轻抚过布娃娃的眉眼,神色温柔,“可我觉得整个贺府都病了。”
“自从你家出了事搬走之后,这处旧宅子怪事不断,把搬来的租客都吓跑了。”沈临鹤看了一眼面前的贺府旧宅,暗夜中的宅子更显阴森,“连周围的邻居入了夜也关门闭户,白日绕着这里走。”
贺远目露惊诧,“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沈临鹤看了一眼南荣婳,见她神色疲惫,怪不得一直不作声。
他心中担忧,目露犹豫之色,私心里不想让南荣婳再管贺府的事。
南荣婳感受到他的视线,明白他心中所想,但今日贺远既然来此…
她抬眸望了望贺家旧宅子的门,眸光深远,仿若透过这门看到了宅子中昔日的景象和如今的破败。
“进去吧。”南荣婳的声音有些轻,她抬步迈上台阶,走在了最前面。
‘吱嘎——’
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院中的雪也已积了厚厚一层。
“怎么会变成这样?”贺远望着院中凌乱的景象,心中生出一股子荒凉感。
他这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昔日温馨的时光随着那人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了。
“父亲说,他会差人好好照料这宅子的。”
贺远越过南荣婳,大踏步向内走去。
这宅子里有他太多太多甜蜜的回忆,迎娶莲儿、喜得安安、二人抱着安安在院中晒太阳…
贺远心跳如鼓,足下生风,越走越快。
正厅、回廊、月亮门,然后…便是那一汪湖水,葬了夏莲和安安的湖水。
自打出了事,贺远再没回来过,今日再站在此处,心依然被揪得喘不上气起来。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仿若他也溺在这湖水里,感受着夏莲和安安的难受,肺里生疼。
‘哇——’
忽地,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望水居中传出,将贺远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安安?”贺远回头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是安安,你在哪?”
他快步跑入望水居中,跟随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贺远穿过前院,一路来到主屋前,然后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黑漆漆的院子中,只有主屋的灯还亮着。
一个女子抱着孩子,影子清晰地映在窗户纸上,如同他之前每次晚归看到的那样。
女子轻轻摇晃着怀抱中的婴孩,浅浅吟唱着摇篮曲…
一切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