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廖庭烨突然提起万海坡,沈临鹤的神色认真起来。
因为沈夫人的魂魄尚困在万海坡,他与南荣婳原本就打算元宵之后动身前往。
沈士则端起身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长叹一声道:
“大庆国中,离京城最远的一个州郡名陇州,此地干燥少雨,百姓生活困苦,却是大庆国的军事要塞。”
“当年大庆国初建,你祖父本要将你廖伯伯带回京城任职,可你廖伯伯却怕陇州后任官员不尽心,将好不容易收回的失地拱手让人,于是你廖伯伯自请此生驻守陇州,现任陇州司马。”
“我大庆国这几十年安宁,亦有你廖伯伯的功劳啊!”
廖庭烨笑着摆摆手,“没有沈兄说得这么高尚,我本就是陇州人,家境贫寒,后来有幸得大将军赏识让我跟随了他,陇州安宁,我的家人好友也安宁呀!”
“至于刚才提到万海坡…”廖庭烨看向沈临鹤,顿了顿说道,“万海坡地处陇州最西边,幅员辽阔,当年打仗时,敌军与我军在此处屡屡交手,死伤无数。”
廖庭烨目光不知看向何处,眉头皱了起来,似在回忆。
“当年有一场战役,就发生在万海坡,我那时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入万海坡前,当时率领我们的副将便告知我们,除了要防范敌人之外,要时刻关注万海坡的变化,有异状就赶紧跑。”
“我当时不甚在意,陇州除了万海坡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沙漠,我虽没去过万海坡,但对沙漠却并不陌生。”
“可是,经历过那场战役后,我便知道了,万海坡轻易去不得!”廖庭烨眸中透出一抹惧色。
他转过脸看着沈临鹤说道:
“那场战争死伤无数,但其实…敌我两方甚至都没有交手!”
沈临鹤目光肃然,“莫非因为万海坡的流沙?”
廖庭烨赞赏地点点头,“没错!当时,我军与敌军尚相隔约莫三里,却同时遇到了流沙!”
廖庭烨垂下眸子,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段经历的细节他没有再提,想来场面很是凶险。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我到了万海坡的外围,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惶惶起身独自赶回营帐,这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回去了。”
厅中一阵沉默。
如今说来,只寥寥几句,可当时却有无数英雄埋骨,再未走出过万海坡。
“方才听沈兄提及万海坡,我才知侄儿有打算一探,但那万海坡实属不寻常。我动身来京城的前几日,还听人提及,那万海坡又有了异状!”
“不知是何异状?”
这次开口的是南荣婳。
廖庭烨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方才这姑娘默不作声,还以为是个性格孤僻的,没想到竟对这种异事感兴趣。
廖庭烨笑了笑,神色柔和了些,“也不知真假,只听他们提及,前几日天气干燥,日头大,午时往那万海坡一看,竟是一片汪洋大海的模样,其中海浪翻滚,倒真是应了这名字。”
“我当时准备入京,没有亲自前往查看,只告诫他们离万海坡远一些,万万不可入内。不过如今想来,应是他们看错了,好好的沙漠怎么可能变成海!”
廖庭烨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京中的酒水绵柔,喝着着实不过瘾。
还想再开口聊点别的,却听那姑娘突然说道:
“没有看错。”
廖庭烨一愣,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却见沈士则和沈临鹤的面色都沉了下来。
他将手中酒杯放下,疑惑道:
“你们这是…”
沈士则面上露出笑意,摆了摆手,“年轻人的事,我们不掺和!廖兄是不是喝着这酒不过瘾啊?”
他面带神秘之色,笑道:
“我府上存了几坛十年的烧刀子,今夜我们兄弟二人痛快豪饮一番!”
廖庭烨听说有烈酒,一下来了兴致,“好!今夜必须把沈兄的好酒给一扫而光!哈哈哈哈!”
-
沈临鹤与南荣婳从正厅中出来,二人均是一阵沉默,没有开口。
万海坡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凶险,尤其近日不知为何又发生了那般异状。
今年的元宵节,国公府较以前清冷了很多。
沈士则心细,往年总要在府中装扮一番,就连花灯上的图案都是他自己绘制的。
今年沈夫人未醒,再加上沈老国公故去不久,国公府不宜装扮,竟连一个灯笼都未挂。
幸而今日圆月高悬,月光足以照亮府中小径。
沈临鹤借着这柔和的光芒也能看清南荣婳脸上的神色。
“你方才所说,那些人没有看错,所以万海坡真的变成大海一般?”
沈临鹤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浩瀚无垠的沙漠与汪洋的大海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莫非是因为刮了大风,风吹而过沙丘如海浪般翻涌,所以那些人才看成了大海,万海坡不就是因此而得名的吗?”
沈临鹤猜测道。
但南荣婳却摇了摇头,平静道:
“我们明日便起身前往万海坡吧。”
沈临鹤朝南荣婳看去,目露询问之色。
南荣婳叹了一口气道:
“我方才寻着沈夫人的魂魄感受到她所处之地似乎有极强的能量波动…”
沈临鹤一惊,忙停下脚步问道:
“那我娘可有危险?”
他对上南荣婳一双沉静的眸子,紧张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沈夫人目前没有危险,但她所处之地似乎在不停地吸收亡魂的魂力。我担心拖的久了,会影响到沈夫人。”
沈临鹤点了点头,“那好,我们明日便走。”
他沉吟片刻,又不放心地问道:
“你身上那颗珠子…”
“南荣姑娘!”正当这时,来旺从门外跑进来,对南荣婳道,“李婶带着双喜来寻您了,我看双喜的模样似乎要急得哭出来,您赶快去看看吧!”
南荣婳一听,便转身往门外走。
路上,来旺还在解释着:
“小的本来要让她二人进来,可李婶说什么都不肯进,只在门外等着。”
南荣婳心中轻叹,李婶定是觉得以她的身份进不得国公府,这才只敢在外面等着。
出去一看,果真如此。
李婶牵着双喜连国公府门前的台阶都不敢踩,站在巷子中,神色焦急地踮着脚朝里望。
见南荣婳出来,李婶松了口气,忙对双喜安慰道:
“双喜,你南荣姐姐出来了,你看她好好的呢,别担心了!”
南荣婳一听,便知双喜定是又做了噩梦。
南荣婳快走几步到了双喜跟前,柔声道:
“双喜是想姐姐了吗?”
双喜眼泪汪汪,一下子挣脱开李婶,搂住了南荣婳的腰。
“南荣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南荣婳轻轻笑着,正要再安慰几句,却见双喜的视线望向了随后而来的沈临鹤,神情变得戒备起来。
她拉着南荣婳往后退了退,声音紧张又急迫,向着沈临鹤大声说道:
“你不准靠近南荣姐姐!你会害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