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秦渊眼皮轻垂,本来英挺容貌上竟又生出几分淡淡冷漠。只略动一动,身上一股子酒气顿时透来。打发小厮送去那物,他竟有几分患得患失且心神不宁。秦渊只也有几分恍惚,心中竟隐隐觉得可笑。那女子,自己何时放在心头,只视若无物。如今倒是心心念念的,添了几分异样之思。一时间秦渊眼眸之中也是掠过了一丝漆黑,隐隐有些个莫名恼怒。
她也配?只记得那个女人,总是小心翼翼的,就那般躲在一边,眼中透出了浓浓的情谊。只要自己给了些许温和之态,对方就如沐春风,欢喜许久。
她虽姿容绝美,性子却实在是太柔弱了些,毫无世家之女的骄傲以及大方。一个好好的嫡出长女,却总是小心翼翼的,一边儿做着东西,一边瞧瞧的送过去。这样子小家子寒酸气,一见就知道是没有好生教导的。其实也是难怪,那女子原本也只是个出身带煞的。从小都被养在外边,后来年纪大了方才领会家里。秦渊心中更有些发闷,其实他只是男人,所以对于这般绝色的人物,纵然不是十分动心,总不至于厌恶的。
那若有若无的暧昧,有意无意的怜爱,总勾的那女子失了心魂,泥潭深陷。而秦渊,也是不以为意。
便是瞧不上,一个女子全心全意的迷恋总是能让男人愉悦的,至多,就赏她一个妾的位置。且便是伯爵府中,亦是已经默认这桩事情。
只那个李竟,原本就是他深恨的人,出身不如他,却将原本家族欲谋给他的那个官职给弄到了手。场面的平静下,暗中却也是暗潮汹涌。直到伯爵府居然将纳兰音送去给李竟为正妻,萧玉或者还沾沾自喜,以为那是替二女儿推托一桩好婚事。只秦渊心里却是冷哼,妇人之见!不过是个养在内宅,见识浅薄的妇人罢了。纳兰明看似风流却是个厉害的主,顺水推舟和昌平侯搭上关系,却又借着妻子浅薄见识,竟又断了与秦家的婚事。萧玉或许是糊涂的,纳兰明骨子里却是倨傲,自己嫡出长女嫁入秦家做妾那定然是颜面无光。唯独萧玉那等心思奇葩的妇人才会想不通透。
当时纳兰明的意思,宁可自己女儿嫁给京中纨绔子弟做正妻,也绝不愿意给他秦渊做妾。当然纳兰音那般性情,那般身子,指不定因为这桩婚事就死了。只是纳兰明却也是个心狠的,女儿就算死了,那也是人家未过门的正妻。萧氏自以为自己十分聪明,只是这辈子也都被她那个根本瞧不上的丈夫算计得彻底。
只是对于秦渊而言,却也是莫大的屈辱。就算那女子是自己不想要的,心里厌恶的。可是那又如何,他仍然觉得厌恶。
却也没想到,那一日,嫁人的前夕,那女子居然跪在自己跟前。她楚楚可怜,眼里含泪,十分决绝的说,宁可为高门妾,也不为正妻。于是,他内心的愤怒怨恨顿时多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他甚至恨不得这个女人死了,这个他根本瞧不上,却让他蒙受羞辱的女子、
只没想到,那一日,那个女人,她已为人妇,却一下子洗掉了从前的怯弱,竟然也是那般的光彩照人,令人惊艳。
秦渊再饮了一杯酒,实在也无法将两道身影重叠一道。念及诚王府那妇人面上透出的哀怨,秦渊恍若被提神了一般,心中竟自一悦。原本厌恶的欲擒故纵的手段,如今倒是并没有那般厌憎了,反而内心深处添了几分窃喜。或许再次见面的视若无睹,只是对方刻意为之手段罢了。念及那妇人从前对自己痴迷,秦渊顿时也添了些自信。只需少施柔情,或许对方就会极为欢喜的重新投入自个儿怀中。只要,自己给予些许暗示——
她自不配得自己喜爱的,可是召唤来做个乐子,也是不错。那等视若无睹的样子,实在也是令人觉得可气。就连自己隐隐有些嫉妒的尘少,不是也被姚雁儿的狐媚弄得有些心动?那可还真是有趣。
待送物的小厮回来,秦渊心里动了动,竟有那么一丝的紧张:“她可收了?”
那白萼花是示情之物,且姚雁儿已经是为人妇,原本也招惹闲言碎语。待听闻姚雁儿已然收了那物,秦渊心口竟也不自觉松了口气。随即面上更添了几分得色!
姚雁儿从前虽不计较,如今却是个择床的身子,且换了个地儿,也有些不太自在。直到日头落了,天边蒙上一层淡淡的水墨色云彩,李竟方才回来了。姚雁儿本来支着下颚打瞌睡,一旁丫鬟点了灯。李竟回来时候,恰好瞧见姚雁儿懒洋洋的,有些个慵懒的瞧着自己。李竟唇瓣亦是添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这种样子,真好似一只娇弱的猫儿,软绵绵的,看着确实是人畜无害。
“夫君回来了,若要吃的,且先等会儿。”
“也不必麻烦,我们这些随行的,也吃过了。”
姚雁儿只说道:“这公家弄的,多半也是不周到,也只打个饥荒。我也不做麻烦了,只弄些热汤。”
也不多时,一碗混沌就弄好了,好几种馅儿,汤头也鲜,嗅着就让人禁不住流口水。
李竟举起了勺子,轻轻的尝了一颗。这枚却是鲜虾馅儿的,又鲜又脆,入口极美。他吃东西,并不似寻常男人那么粗鲁,动作放得极缓慢,吃得也很仔细。灯光照在李竟那张清俊的面容上,竟然越发显得清辉若玉,配上这种极认真的样子,倒是有淡淡的静谧味道存在了。
这种样子,竟然让姚雁儿生出了一丝错觉。仿佛李竟是极为珍惜自己所做的东西的,所以才吃得这般的认真仔细。她又想起从前的事儿,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爱做一些吃食。要知道她素来不会委屈自己的,特别是在吃食上头。及自己成了婚,每日面对姚家那些个账目,忙得头晕眼花。不过若是有空,自己一旦有空,也是会亲手做羹汤,做些吃的给温文轩。
温文轩是很会说话的,嘴很甜,很会说些让人欢喜的话儿。可是那些吃食送上去,温文轩总是吃了小半也就罢了。姚雁儿也不是小气的,从来也不计较。毕竟原本也没必要说这些扯这些。
李竟话却是不多,也没说什么讨人喜欢的话,可是就是这种认认真真吃东西的样子,却让姚雁儿内心之中涌起了一丝自己也觉得迷惑的感动。许也是因自己自作多情了,也许李竟原本也没有这般意思。
最后一颗混沌吃到了肚子里去,随即李竟慢慢的,也是将汤给喝了个干净。
姚雁儿面颊也是微微一热,只说道:“夫君不必如此。”
对上李竟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姚雁儿只觉得那双眼竟然是说不出的深邃,深邃得仿佛有漩涡一般,能将人这般深深的吸了进去。这双眼,可绝不是什么京城纨绔子能有的,只是不知为何李竟名声却也并不好,而他自个儿若有若无间却也是纵容这般名声。
“近来身子如何?”李竟忽的开口问道。
姚雁儿也并不知晓李竟用意,柔声道:“最近吃了几贴药,身子倒也好了许多了,今日做了一天马车,倒也并不如何疲惫。”
李竟轻轻嗯了一声,忽又开口道:“随我出去走走?”
他这话出口,倒是让姚雁儿心里添了些个讶然之色。自己这些日子留在昌平侯府之中,也是了然李竟的性子。他性子一贯都是淡淡的,极少亲近了谁去。姚雁儿虽用了些个温柔手段,对方一贯仍然是淡淡的。料不着如今,倒是主动邀约起来了。
她原本亦是发闷得紧,此刻亦禁不住轻轻点头,亦是有那允了意思。
马上,姚雁儿只戴着面纱,随着李竟一道一并前去。李竟仍是一身红衣,未曾褪去。他原本就清俊孤寡,平日里若着淡色衣衫装束也还罢了,如今这一身红衣,却也是让他身上添了些个异样的艳丽。姚雁儿轻轻被李竟圈入怀中,马儿也走得不快,一股男子特有的气息逼人而来,让姚雁儿心神亦是微微有些恍惚,很有些不自在。
“我年纪还小时候,父亲就领着我去了兵营,一贯对我也是极为严厉,故此与母亲并不亲近。”李竟忽的淡淡说道。
姚雁儿若有所悟,亦是难怪贺氏一贯偏疼幺儿,却并不如何喜爱长子。料来也是因为李竟自小就不曾养在身边的节奏。只是贺氏对李越千宠万宠的,反而是将这个二儿子给养坏了。亦是因过于娇宠,反而将那李越养得跟不知轻重,只知道在女人脂粉堆里献殷勤的性儿。而贺氏也因这儿子是个白身,故此倒是时时缠住长子,只盼能为这儿幺儿谋个一官半职。
两人行到了水边,姚雁儿对着水面一望,自己纤弱的身子和李竟挺拔的身影顿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就算如此,这道身影如此看来,竟然是这般和谐。清风轻轻拂过,只撩起了面纱一角,隐隐透出姚雁儿那纤巧的下颚。落在李竟眼里,竟是肌肤若玉,雪白粉腻,端然是活色生香。李竟平日里是禁欲的性子,此刻竟也是禁不住心中一荡。虽然明知怀中女子纤巧乖顺模样只是一种伪装罢了,此刻竟也是生出了几分砰然心动的感觉。一股淡淡的热意顿时传来,萦绕在李竟小腹。便是李竟自己,心中也是讶然,明明自个儿一贯都是淡然的性子,怎么如今竟偏偏把持不住自己。那些个撩拨亲热,看似有意试探,实则却竟然是有几分情不自禁。故此以李竟自尊更不容自个儿强迫了姚雁儿,否则岂不是证明,自己竟也被这个妇人所蛊惑住?
却见李竟手臂一揽,只将姚雁儿那纤弱肩膀搂住了,怀中女子极为柔弱的就倒在了李竟怀中,隔着面纱那张绝色的面容却也是若隐若现且引人沉醉。明明是如此温驯的一个人儿,李竟不由得心忖,便是有人见识了姚雁儿的锋锐,只恐怕也是会被姚雁儿这好声好气温温柔柔的样子所迷惑。奇怪,难道自己就是对这等表里不一的样儿有兴趣?李竟无奈的叹了口气,眼前女子又因美貌聪慧更加危险几分。
姚雁儿轻轻一咬玉齿,感受到那份若有若无的微妙,总觉得一股莫名的暧昧之意顿时就如此袭来,让她难得生出几分惶恐。只她为何惶恐,却是自己都有些不甚了然明白。
只这时那头传来些许响动,难得的静谧和谐气氛顿时也因此被打破。姚雁儿亦是回过神来,这才忆起此处并非什么荒僻之地。营地附近,亦是少不得人来人往。随即姚雁儿眼波流转,想要挣扎起身,只是男人手掌仍然将她搂住在怀中,却没有松开的意思,惹得姚雁儿脸颊之上顿时也是生出了一片潮红,越发显得娇艳动人。
那头声音招摇,原来是几个世家子,一并行来,说说笑笑。马前猎犬追逐,鞍前系住弓箭,身后小厮捧着猎物。
一见李竟,这几个人顿时消了声,且透出些排斥之意。这些个世家子,哪个不是家里金贵的人物。李竟年纪轻轻就颇受重用,这无疑便是因他祖上萌荫,难道还是自己本事不成?只是便是说到萌荫,论资历家世,原本也不配李竟得了圣前红人的位置。且李竟平时,似也没有十分出挑的举动,故此越发令他们心中不服。不过是个纨绔子,如何配得这般福分?李竟年纪虽轻却已然是任职左军都督,协统京中禁军,足以可见德云帝对他爱护器重!
随即他们目光又落在姚雁儿身,眼前女子容光动人越发衬托出姿色秀丽,虽然戴着面纱仍然能想象得出面纱之后的绝世风华。且上次姚雁儿在宫中对上那清流之女,美貌聪慧名声亦是早便就已经透出来。亦是越发让人嫉妒,李竟运气竟然如此之好。原本听说他夫人是个病秧子,岂料竟然也是个妙人儿。且李竟平素行事,可更让他们可气。被如此鄙夷轻视,莫不是就该自惭形秽才是,偏巧李竟模样竟也瞧不出半分局促,就这般坦坦然然的样子,倒是让人好生说不出话来。
“李侯果真年少风流,有这般闲情逸致。”其中一名少年唇瓣含笑,冷冷说道,语调之中更添了几分不善。
他们差不多都来至于蜀地,初入京城,靠着挥金如土打入京城圈子。私底下,他们亦是听闻不少圈内辛秘,实不知为何其余之人私下虽不齿李竟,竟劝他隐忍,不过是个嬖幸小人罢了。尤其是李竟身边那个绝色的妇人,越发让他们这几个年少气盛,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年轻人心生几分不屑。
李竟只一笑,他虽是讽刺一笑,那脸上却也是清辉流转,直让人眼前一亮!
好个李竟,便是玉人生辉,亦是不过如此。那几个世家子,心中更是泛酸,大约就是因为这样一幅好皮相,所以方才在圣上跟前得宠。便是当今圣上,谁不喜欢跟前有些个年轻俊俏的人物。
“我等,就不似李侯那般,年纪轻轻,却也是父亲便死了。故此就顺顺当当承了爵位,也没有李侯这般容貌样貌,故此也得不了圣上欢心。”
那年轻男子口中讥讽之意更浓,说出的话却也是越发不堪入耳。
要知李竟容貌虽然很好,不过仪容英挺,却与那柔美娈媚扯不上干系。任谁也不会将他跟那所谓以色事人之事联想到一起,哪里似眼前这人,说得
可谓如此不堪。姚雁儿内心之中忽的透出一股恼意,
“陈三郎,可不必这么说,如此倒是将李侯瞧得太低了。人家,那可是有军功在身。”
这话虽然看似劝诫,只是那口气,听上去怎么也都像是不怀好意。
陈三郎低笑:“军功?哪里来的军功?蜀中立的军功,我们这些蜀地里的人,为何居然不知道?”
旁人不知也还罢了,京中之人不知道也还罢了,他们这些蜀中之地的人,那可是再清楚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