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了手,赵宛倒是极从容的,她箭法竟然是很不错,还猎了好几只猎物。
姚雁儿也只在一边,妖妖娆娆娇娇柔柔的应了个景儿。赵宛心里瞧不上她,却也只是淡淡的,面上仍和姚雁儿和和气气的说话。
姚雁儿忽的却也是皱起了眉头,那空气之中,似也掠过了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其实这里是猎场,便是有些个血腥味道也并不奇怪,猎了什么活物,总是会有痕迹的。可是姚雁儿的心里,却忽的有些不安起来。她也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一种直觉,可是那样子的直觉却又那样子清晰,清晰得让姚雁儿绷紧了身子。
似乎是为了印证姚雁儿的想法,那活泼的走在最前头的孙慧安却尖叫起来。这些贵女自幼就被教导,要性子沉稳,处变不惊。像孙慧安这样子尖叫,是有失体统的。也因为这样,好几个都皱起了眉头,觉得孙慧安不知礼数,实在是不像样儿。可是当她们顺着孙慧安手指指的方向望过去时候,顿时也是呆住了。
那是个打扮得极好的贵女,下撒八幅牡丹花色长裙,上照乳白色轻衫,发带五股梅花凤凰钗,衣饰亦是极为珍贵。只是她样子却是透出了惊骇的味道,一枚锋锐的长箭准确的刺入了她的胸口,将她面上的恐惧顿时就如此定格。她已经死了,所以才会一动不动,就像是一朵娇美的鲜花,在她最璀璨时候被摧残。这样子的画面,顿时显得可怕起来。
“这是陈家姑娘,她,她如何是会死在这里,是谁趁机杀了她?”
有人如此垂询,可是却没有人能回答。这些娇滴滴的女孩子未必没见识过内宅杀伐,只是便是要了人命也是杀人不见血的。哪似如今,只瞧着一名尊贵的女儿家就这般被箭穿个通透,竟自惨死当场。一些个胆小的女子,竟然也是禁不住跑到一边呕吐起来。
姚雁儿瞪大眼睛,就这样子瞧着。这个陈家姑娘她是见过的,那日在宫中,她还与姚雁儿说过话。可惜如今,她却也是极为凄惨的就死了。
在她身边,还有两个随行的奴仆被一箭穿心。这样子箭法,并不常见,用来作为内宅争斗也实在太浪费了。姚雁儿眼波流转,竟似透出了一丝凛然。
“既亦瞧着这个,我们还是先回营地。”赵宛如此说道,随行的贵女也是纷纷赞成。她们来参加秋猎,不过是玩个新鲜,并不乐意陪上性命。姚雁儿自也不会说出反对的话,也是安静的随行。
可是没折回多久,一名妙龄少女就跌跌撞撞的从林子里出来,她发丝凌乱,手臂受了伤,好像是受惊的鸟儿。她嘴里嚷嚷道:“快些救我,有人,有人在林子里乱杀人。”
伴随她的话,那的的的马蹄声传来,隐隐能瞧见一些黑衣带面具的男人,宛如凶神鬼煞,竟是说不出的可怖。一枚飞箭迅速的射中了这妙龄女子的身子,从后心穿透了身子,身前亦是透出了一截锋锐的箭尖儿,让她身子定格成为一个古怪的弧度。这样子的惊变,顿时让这些娇弱的女子吓呆了。她们纷纷催着马儿快跑,却好像无头苍蝇一样根本寻不出风向,毫无目标一样四下离开。
这样子混乱中,姚雁儿眸子却也是透出了冰雪一般的冷静。她一点也不想死,既然重生了一次,那就要好好活着。别的人都四下乱跑,唯独姚雁儿却是找准了机会,她见着赵宛离开的方向,就这样子一路跟随过去。
姚雁儿马术很好,这次挑选的马儿性格也很温顺,并且脚力很好。所以她很快跟上了赵宛,将那些黑衣人抛到了脑后,这些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朝这个方向跟来。
赵宛瞧着姚雁儿跟随自己,面上亦是添了几分的讶然,她忽的说道:“音娘,我们分开走吧,那些个人总不会两头都追,总还能赌一赌。”
姚雁儿眼睛里却也含着泪水,颤声说道:“郡主,我,我好怕。”
瞧她怯弱恐惧的样儿,一见就是被吓破了胆子,心都已经魂不守舍。
她仍然死死跟着,赵宛面上也有些不耐,似乎要呵斥几句。只是随机,赵宛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到了唇边的话却也是生生咽下去。
那两个会武功的小婢,倒是死死的跟随在赵宛身边,不离赵宛左右。
姚雁儿只觉得这马上的颠簸,好似一颗心儿也被颠簸出来。这身子,还是太纤弱了,似乎要被颠簸得吐出来。她香汗淋漓,仿佛要将衣衫打湿了一般。姚雁儿喘着气,只觉得喉头也是禁不住浮起了一股腥甜。姚雁儿一咬牙,从自己囊里掏出了药丹就一口吃下去。一股暖融融的感觉,顿时就透到了五脏六腑。
冲出了密林,眼前一条清澈的小溪就出现在跟前,流水淙淙,溪边绿草如茵,竟是如画卷一样,倒是让人瞧得如痴如醉。
赵宛眼睛里一丝锋锐之色顿时一闪而没,竟似透出了几分狠戾之意。今天出了这么大乱子,皇家猎场之中竟然出现这样子的刺客,死了一个妇人又有什么关系呢?谁会知道是死在刺客手里还是死在自己的奴婢手里。
“音娘,也是累了,我们歇歇吧。”赵宛温和的说道。
姚雁儿点点头,轻轻的喘了口气,便从马车上下来。
这样子如世外桃源一般美景,实在让人心醉,仿佛能让人忘记刚才的血腥。
赵宛瞧着姚雁儿弱弱的靠着一颗大石头上,解下了头发上钗儿,掏出了梳子轻轻的梳理头发。
她突然想要冷笑,这妇人自己实在是太高看她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却还有这样子的闲情逸致。她目光示意,就让自己身边两个小婢动手。那两个婢女都是会武功的,并不止一次为赵宛做一些暗昧的事情。如今她们自然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就准备动手。
听说这个纳兰音是个病秧子,对她下手也不费什么力气的。
赵宛解下了马上的水囊,喝了几口。她肚里琢磨很多东西,容世兰死了没?要是死了,以后苏尘就是自己的。那这桩事情会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呢?一定不会吧。杀了那么多娇贵的女儿家,谁也不会想得到这次的目标会是容世兰。别人就是疑有人行刺,也是一定不会怀疑这般大阵仗就是为了杀了容世兰。还有背后那位,只要他保着自己,谁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她还是有些害怕的,可是仔细想想,赵宛心里那丝害怕也就淡了。
不过实在是太安静了,为什么没有动静?姚雁儿应该被解决了,可是那两个小婢呢?糊涂东西,就是做完了事情,也应该会回来应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柔柔的嗓音在赵宛耳边响起:“郡主,音娘也没那么倦了。”
她顿时吃了一惊,禁不住转过头来,就瞧见姚雁儿那张俏生生的脸儿,如海棠花似的,十分的姣好,只是苍白了些。
赵宛心忖,那两个糊涂东西哪里去了,怎么还不曾动手?明晃晃的的阳光下,姚雁儿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郡主要是寻那两个小婢,她们已经死了。”姚雁儿轻轻的添了一句,看得赵宛顿时变了脸色。
“你胡说什么?”赵宛恼怒,随即游目四望。
姚雁儿分明是孱弱的,怯生生的,似乎没什么力气的。从前赵宛见到姚雁儿这种样子,心里只会觉得瞧不起,可是现在赵宛心里却是有了一丝奇怪的感觉。她竟然也会觉得很害怕,甚至觉得有那么一丝恐惧。
“我原本在想,郡主会如何除了我,是流箭还是猛兽?或者埋伏个男人来坏了我清誉。可是如今,音娘方才明白太抬举自己了。这一次,郡主是为了容世兰才算计的,我只是个添头。树叶怎么藏,总是藏在森林里才好。今天死了这么多人,多死一个容世兰不算多,多死一个音娘更不算多。”
赵宛瞧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最隐秘的事情,却是被姚雁儿轻轻巧巧的说出来。
“兰娘、腰娘,死哪里去了,给我出来。”
赵宛叫着,那两个小婢却并没有回答。
雀子轻轻的,欢快的叫着,溪水的流水声十分的清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其实我第一次知道郡主,是城里疯人塔。那里面有些疯子,出身其实很不错,她们有的甚至也不是疯子。当然她们虽然没有疯,可是有人却需要她们疯。有时候,去给她们送送东西吃,舍几件干净的衣衫,和那些疯子说说话,就会发现其中很有意思,也能听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比如疯人塔里面,有个叫孙彩蝶的官家小姐,郡主还认识吗?”
姚雁儿说着,赵宛却觉得头疼。孙彩蝶?这个名字她觉得很耳熟,可是却似乎记不得了。
“那个孙彩蝶,不过是个小官的女儿。那时候,家里人才带着她入京,她有几分姿色,据说样儿跟你有些像,被人陷害穿了和你撞色的衣衫,又被你喜爱的表哥多瞧了几眼夸了几句。再然后她就不小心,一跌就跌坏了脸,真可怜啊,那脸为什么就恰好跌在尖尖石头上了呢?为什么郡主好心好意请了御医,用了那药,脸没有好,反而更一块块烂掉了呢。她未婚夫又退了亲,反而娶了她庶妹,于是她整个就浑浑噩噩的,不知怎么了,就被人说犯了疯病,就送到了疯人塔里。”
“那个女孩子,实在是太笨太笨了,原本她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命苦,觉得运气不好。真是个实心肠的孩子,亏得郡主好心肠,在她被送去疯人院时候,还特意好有兴致的见她一见,只说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郡主还真是有闲情逸致,你那个表哥,虽然赞了她几句,却也怕早就不记得这个女孩子了。其实孙彩蝶便是没毁了脸,也不及你十分之一的艳色。孙彩蝶原来不恨你,现在恨了。可是呢,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孙彩蝶便是再恨,连你裙子边儿也是瞧不着。她要恨,只会让自己痛苦。”
赵宛觉得自己脑子开始痛了,那个孙彩蝶,她真的并不记得了。她随意戏弄个谁,就跟玩个蝼蚁似的,谁会将这些个事情记在心上呢?
只是如今听姚雁儿提起来,似乎也确实有这样子一回事。
可是眼前的姚雁儿,早就不是赵宛记忆中的样子。
自己没有疑过她吗?似乎也是有的。可是为什么呢,自己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忽略了她,仍然心里瞧不上?就因为姚雁儿平日里那总是一成不变的样儿?
“区区一个孙彩蝶,又算什么?”赵宛虽然觉得脑子微微发疼,心中却盘算什么。
姚雁儿也许会武功?她似乎也并不是很确认,可是对方必定是有些手段的。她盘算着,自己应该去自己马儿那边,捉住自己需要的小弓。她的箭术,一贯都是不错的,也是下了些苦功。
“是呀,区区一个蝼蚁罢了,甚至也不配记得。只是妾身却是觉得很惶恐,这种事情,如果落在别人身上,只是一桩谈资。可是落在自己身上,似乎也是有些不妥了。孙彩蝶只是样子像些,就受了这般折辱。当初郡主说亲不遂,心里又会怎么想呢?”
赵宛听到了姚雁儿这样子说,面色亦是顿时变了,变得十分的古怪。她当初退亲之事,唯一庆幸没有谁知道。可是如今这件事情却是让姚雁儿说出口,这让赵宛觉得很是被羞辱了。
姚雁儿轻轻的说:“郡主一定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了。其实这很简单,这件事情别人虽然不知道,可是既然议亲侯府也没有别的长辈。婆母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她虽然不敢说出去招摇,可是却会跟身边的嬷嬷提一提。既然如此,自然就难免会露出一些口风。花个重金,买个下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宛冷冷哼了一声,姚雁儿却不理会:“故此郡主这样子心性,会如何待我,那也并不难猜。从诚王府的书信,到安排好坏人名节的清客,郡主这般相待,当真是让我受宠若惊的。”
“你,你果然是知道的。”赵宛喃喃道。
“要躲过这些个暗算,可真是不容易。妾身只是个很普通很普通,也没有什么志向的妇人,只盼望能过那平平静静的日子。故此当我知晓那些个过去的事情,就知道只有一条路走。故此我那个时候,心里就下了决心,那就是一定一定要杀了你。郡主,其实我性子很好的,别人说话不好听,我也不放在心上。我也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是若真让我记上心,平时我也不会去争,只会将威胁除了去。”
“犯那些个口舌,在些许小事情上争胜,似乎也没有意思不是?”
姚雁儿柔柔的说道。
一股股凉气从赵宛心里涌起,眼前这个妇人虽然仍然是柔柔的,可是在赵宛心里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了。平时柔柔弱弱的,可是若狠起来一定很可怕。是了,除非自己死了,她才能安生。她能斗自己,便是使了些手段让自己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可是她背后还有诚王府,诚王府背后还有当今圣上,还有一贯疼爱自己将她视如己出的太后。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妇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斗不赢。
赵宛越发的心惊,心里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凉意。从自己在诚王府,欲用秦渊勾得这妇人春心,她仿佛是在一个真正的猎手面前摆布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中了算计的却是纳兰羽,可是为什么自己竟然仍然下意识忽略眼前这个妇人?
她一定不能死,虽然不知道姚雁儿有什么手段,她也一定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