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如今那些个所谓的世族贵女,虽然自抬身价,可是早就将所谓的古风忘记得干干净净。她们不习惯跪坐的姿态,跪坐的仪态亦是绝不会如眼前的姚雁儿这般完美。
苏尘瞧着姚雁儿,却也是若有所思。
而弯弯眼波流转,心里亦是有些个感动。虽然并不知晓姚雁儿为何如此待自己,可是却也是极为费心。
“伯母的病症少有人知晓,夫人能送来此物,我也是极为喜欢。”
苏尘轻轻的将玉佩放回盒中。
姚雁儿心里也是一喜,她吃不透苏尘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如今心里亦是添了些个欢喜。
“夫人若是有闲,可乐意听我说个故事?”
苏尘忽而抬头说道。
姚雁儿做出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她已经极为努力的猜测苏尘的喜好,比如苏尘这等世家子,还爱这般古风起居的,必定也是重视古礼。故此,她亦是努力让自己的仪态符合苏尘的喜爱。
“这世上,原本有那一种禽类,名唤红孔雀,尾羽是极长的,亦是极为华美。此物亦是只有江郡才有,当地百姓喜爱,只说这禽类是极为吉利之物,故此也是好生爱惜。偏有一名江郡知府,为讨好当朝王爷,为所送礼品绞尽脑汁。他身边幕僚也是聪慧的,只听说这位王爷秘修了一处摘星阁,修得可谓富丽堂皇,并不输于皇宫,心里却为了没有一块合适的地毯而懊恼。那师爷也是厉害,买来尺寸,又献计说了,不如以那红孔雀的尾羽为材料,制成地毯。一时间,弄得民怨沸腾,且将江郡的红孔雀弄得绝种。不知夫人以为,这块地毯若送出去,会否能得到王爷欢心。”
苏尘忽而竟然说了这么一个不相关的事儿。
姚雁儿轻轻皱眉,却也是忽而就想得通透。
“若王爷是个大度的,就从此疏远这官吏,若是不大度,那么只恐是,立刻处死。”
苏尘轻轻抚掌:“不错,正是如此。”
他们说的话,红绫与弯弯,却也是听得似懂非懂。
苏尘方才轻轻一抬眼角,这妇人果真是伶俐的。
是了,人家王爷修了一处秘密的豪宅,极为华美,而一个远在千里的小官,竟然对王府一处秘密的宅子地毯尺寸就了如指掌。
而苏尘得伯母喜爱,因此得宠的事情,原本不曾有多少人知晓。
更不必提如今对方染病,需要温良玉的事情,却也更不是一桩人尽皆知的事儿。
如此瞧来,自己费尽心机,于那些个聪明人而言,却反而犯了些个忌讳。
“倒是妾身自作聪明。”姚雁儿的心里也似沉了沉。
苏尘亦是将那温良玉放回盒里,轻轻的推了回去。
红绫有些无措,姚雁儿却也是点头示意,让红绫将那盒子收回去。
“原本也是妾身不是。”
姚雁儿轻叹。
“故此夫人若求我医治,不必费些个许多心思,心思费得越多,未必就极好。这温良玉,还盼妇人收回去。”
“故此夫人若要求我如何,亦是不必费心测度,但可直言无妨。”苏尘忽的一笑,眼睛里亦是添了些个促狭之意。
姚雁儿一怔,随心里倒是添了个讶然和狐疑。这苏尘,究竟又是算计什么?
她目光落在眼前的美男子身上,对方亦是容光清雅,竟似不沾染半点尘埃,腰间一枚玲珑玉佩,亦是将衣衫压得整整齐齐。
虽然姚雁儿心中万般狐疑,只苏尘既已经松了口了,姚雁儿也是心尖儿一喜。
弯弯面上伤疤伤得重,寻常的大夫也是瞧不好的。姚雁儿亦是行礼:“那就多谢公子。”
瞧来,苏尘是瞧不上这么区区一枚温良玉,可他以后便是要索取更多,姚雁儿也是乐意付出这样子的代价。
随即苏尘唤来了碧儿,却见碧儿轻轻的翘着唇瓣,如碧色一般眸子里头,竟也生出了些个不满,禁不住瞪了姚雁儿一眼。
一枚玉匣子打开,里头却有那一条蛊虫轻盈的扭动。苏尘撩开了自己衣衫,那只虫子顿时就扑出去,咬住了苏尘的手臂,极快速的开始吸血。
苏尘只是轻轻闭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眉间亦是透出了一股淡淡的痛楚之色。碧儿再瞪了姚雁儿一眼,随即将那蛊虫轻轻的取下来。
姚雁儿也曾听人提起过,苗人养蛊,所养的蛊虫能害人,可是也能救人。然而这样的医术毕竟也是并非正道。若是用那蛊虫,则必定先需得让蛊虫饱吸宿主鲜血,方才能有效的。
苏尘原本如玉一般的面颊,亦是透出了一丝如冰雪般的苍白,却浑若无事的样儿。却见那蛊虫迅速飞入了弯弯的身子里面,也没多久,弯弯面颊上伤疤亦是渐渐淡了些个,竟然不似最初那样子的难看。
临走之际,碧儿将一盒药膏送上来,一双碧色的眸子十分明媚,深不可测,瞧得姚雁儿的心头亦是微微一跳。
她压低了声音,忽的极为不满说道:“以后,你要离公子远些,否则——”
那碧色的眸子之中,忽的流转一股子的凶狠之意。姚雁儿只福了福,并不曾多说什么。只她心里面,却亦是有那么一丝浅浅的异样。苏尘那样子的人,为自己自残身躯,便是姚雁儿也觉得是一番罪过,仿佛是自个儿损害了一件极为精致的东西一样。姚雁儿内心之中,却也是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既然苏尘这样子大方,那么所图什么,姚雁儿还真是猜测不出来。可是自个儿,不过是个侯夫人,无非是想要拢些个银子在手里而已。人家便是要图谋,又有什么能图谋的?姚雁儿摸着手里那块温良玉,却亦是禁不住心思起伏。这样子小物件儿,自己花了心思寻来,人家却也是不稀罕的。
回了家里,绿绮送了甜粥过来了,这桂花赤豆丸子是江南那头的做法,今个儿厨房恰巧备了有,就让绿绮送了来。姚雁儿只吃了一口,却也是嫌弃太甜腻了些。往日这些糖水,多半是粉黛娇蕊做的,这两个丫鬟手艺也是好的。姚雁儿含着口粥,却也是缓缓吞了下去。
只这时,娇蕊进来了,神色却也是添了些个慌乱,只轻轻垂下头了去。娇蕊方才听了粉黛的哭诉,都有些不好了。这侯爷原本也不曾有什么大错,无非是身边短了女人。找粉黛,总比寻外头那些个好些。从前夫人不也是打算,将粉黛开了脸,送去给侯爷侍候?只是粉黛不乐意,这件事情也是没有再扯了。故此娇蕊心里,倒也还是相信粉黛这些个话儿,信她也不乐意做姨娘。再者夫人不在,粉黛也就这么允了,要说出去,别个只当粉黛存了心思,夫人也不欢喜。娇蕊脾气虽然不好,可与几个一道入府里的丫鬟感情却也还好,是个心里没成算的。
只不多时,却也是见娇蕊过来了,见着也就跪下来,又抽帕子哭。
她衣衫还是乱着的,领口却也是有一道红印子,是手指抓的,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夫人,求你容婢子继续侍候你,都是婢子的不是。”
娇蕊面上添了些尴尬,只是这些话儿也不是好说出口。
且只看如今粉黛的样子,分明也是受了委屈了,好似被人欺辱了一般。只见她面色赤红,眼里含着泪水,衣衫也还是有些凌乱的。
红绫也是关切:“是谁欺辱你了?”
粉黛捏着手帕,却也是轻轻说:“可是不敢这样子说——”
她说话吞吞吐吐的,却又显得说不出的为难:“今儿,婢子去侯爷房里送甜汤,侯爷就,就和我说了些个话儿,问我年纪,还,还问了些个别的。”
红绫顿时觉得尴尬,又觉得自己是糊涂了,怎么就开了这个口。
粉黛却也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奴婢说了,什么都听夫人做主。可是侯爷却说夫人一贯贤惠,后来婢子一急,就冒犯了侯爷。侯爷说了,要将婢子赶出去。我出去时候,娇蕊是瞧见了。”
她说这些个话时候,面颊也是发烫。
原本粉黛并没打算这样子说的,可是后来娇蕊问起来了,她也就这样子说了。然后娇蕊也为难,可仍然劝她和夫人说。
粉黛原本也并不算如何聪明的,此刻竟然也是鬼使神差,说出这样子的一番说辞。
甚至便是连她自己,似乎也是相信了几分。
是了,原本是侯爷逼着她,要跟她好。原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因为自己太羞涩,却弄得侯爷心里不痛快。再然后,侯爷就记恨在心里头了,就要将自己打发出去。这天下的男儿,哪个不贪腥的,且自己也不是什么容貌不好的,想来这事儿必定也是这般。自己好好一个夫人身边一等丫鬟,若是这般就打发出去,叫她面皮往哪里搁?也是存也存不住了。且不必提自己便是不当妾,也能当个正经的管事娘子,如此打发出去,人家问起原由,她亦是说不出口的。
粉黛泪水朦胧,一脸期待的瞧姚雁儿。夫人自然不会多高兴的,可是只盼夫人心善,既然是侯爷守不住,就莫要将自个儿赶出去。如此一来,夫人还怎么用人?那还不寒了别人的心肠。夫人不得宠那几年,她们几个丫鬟可也是不离不弃的,便是没了功劳,也还是有苦劳。
侯爷轻轻一句话,粉黛也是不敢留下来,可是若是就这样子走了,粉黛心里也是不甘愿。
这府里,亦只有夫人,方才能让侯爷改了他说的话。侯爷不是最疼夫人?夫人一句话,能顶别个许多句话。且夫人以前也是贤惠过,还主动给侯爷送女人。侯爷以为自个儿是夫人送去的,便是还生气,其实也没什么好计较的。虽然粉黛心里隐隐觉得自己这么猜实在是太侥幸了,可是仍然是禁不住这样子想。
只粉黛心里觉得几个丫鬟与自个儿是一条心,人家却也是未必这般想。红绫娇蕊是有些疼惜为难的,绿绮却也是禁不住垂了头,唇角勾起了一丝有些讽刺的嘲笑。
绿绮就不觉得粉黛是个好的,要说娇蕊、红绫,那可真是实心子。粉黛却是胆子小,素来就是怯弱的,从前她还奉承罗嬷嬷,却没一个眼力劲儿。一个好好的奴才,难道还比夫人还尊贵些个?夫人是有些个顾忌,却也并不是真的比个奴才短了一截。唯独粉黛是个蠢的,胆子又小,只将个跋扈的奴才瞧得比正经夫人还厉害。先前夫人不是让她打罗嬷嬷的耳光?粉黛却也是不敢打的,她绿绮却不惧,过去了就给罗嬷嬷一个耳光。
绿绮瞧着一边甜水,往常甜水粉黛都是争着做,今个儿怎么就没弄了?还是自己让厨娘秋娘弄了一碗。却也是不知道粉黛心思往哪里去了。
姚雁儿容色静静的,却也是不置可否。她想到了李竟,内心之中却又忽的升起了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粉黛此刻,心里却也是真心实意的委屈了,浑然忘却是自个动了心思,想要跟李竟好。她心里只当自己当真是无辜的,且遇到了这般事情,夫人竟然也恼恨自己。
“夫人若让婢子走,婢子走了就是。”粉黛语调却也是透出了些个委屈。
夫人,心里也就侯爷最金贵,生怕别人跟她争。
姚雁儿却端起一边那碗豆沙甜粥,只说道:“今个儿甜水,做得不好,太甜了。”
她这般轻轻说了一句,谁都是奇怪,谁也是觉得莫名。
“娇蕊,昨个儿我配好了材料,让你煮了糖水,给侯爷送了去。所以你今日,却也是恰巧遇到了粉黛。”
娇蕊心里虽然疑惑,可是却也是仍然点点头,确实也是这般。
“方才粉黛说了,跑过去给侯爷送甜水,所以大约不曾给我煮,耽搁了功夫,所以今天我吃的这碗甜粥应是厨房里谁弄的。”
方才粉黛确实是这样子说了,故此娇蕊和红绫心里吃了一惊,同时也生出些个疑惑。
夫人房里丫鬟,去给李竟送些个吃食,原本也是极为正常的事儿。可今个儿明明该娇蕊送甜水,粉黛煮姚雁儿吃的,谁能料得到粉黛居然也是跑去李竟那屋子里,在李竟跟前卖好。
“是婢子记错了,所以,所以才闹出这些事情。”粉黛心里一慌,顿时说道。
然而红绫、娇蕊两个瞧她眼神自然也是有些个不同。她们心思虽然不多,倒是是伯爵府里出来的,只是没有防着身边一块儿长大的粉黛罢了。如今哪里能不瞧出这么些个门门道道?
“你受委屈,也应有些时候了,就不知道梳洗打扮?”姚雁儿瞧着粉黛,又添了一句。
只看粉黛这姿态,也是十分凄然。
娇蕊心里,亦是再次咯噔了一声,有些狐疑。粉黛却也是不知道梳洗,倒好似当真将这种样子,刻意做出来给人瞧一样。
娇蕊平时虽然嘴不饶人,对红绫几个倒还好,此刻心口沉了沉,也是一凉。
粉黛本也不是那等极有心计的人,此刻面色红了红,说话亦是有些个吞吞吐吐的。
“婢子侍候夫人这样子久了,心里也是舍不得,所以心里浑浑噩噩的,自己穿戴是怎么样,却也是全然没有放在自己心上。”
姚雁儿只不在意:“故此你面上脂粉,也是不曾弄了去。这等脂粉,乃是京城荣华斋出的东西,小小一点儿,只恐怕就要二十多两银子,便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也不大能用得起。你从前用的脂粉,似乎也不是这个。大约这脂粉确实也是极为难得,故此你也是舍不得用。”
红绫和娇蕊回忆起来,粉黛平日里确实也不曾用这等极好的胭脂水粉,她们的心里,更也是禁不住沉了沉。
粉黛顿时语赛,原本只想自己打扮得凄惨些个,弄出去,别人也是会心里同情。可是哪里能知道,姚雁儿眼神竟然是这般毒辣,一眼就瞧出粉黛所用脂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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