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面上薄施脂粉,许是因为欢喜的关系,一张圆圆脸儿更是有福气。
眼见萧玉笑容和气,一旁的许娘亦是凑趣:“夫人一贯就疼爱大小姐,爱惜得很,只因为大小姐乃是长女,夫人要将她养得大气些,故此瞧着反而不似对二小姐那般爱护。”
萧玉只抿唇儿一笑,若是个风流佳人,这般笑容露出来倒也是颇为可人,只萧玉这般慈眉善目的圆脸弄出来,却亦是有些个不伦不类。
姚雁儿只轻轻咳嗽了一声,眼波流转却也好似有勾魂夺魄之能,却不乐意说话,只垂下头来,慢慢的吃茶。
这许娘也是伯爵府的家生子,她原本是老太君身边侍候的,如今嫁给外头管事。亦因为这般,许娘在伯爵府里也是颇有体面,和别人自是不同。
从前姚雁儿回娘家,许娘总是淡淡的,并不如何理睬,如何会跟如今这般,细细的柔声说话,小心翼翼的奉承。
这顶红踩白,原本也并不奇怪。
萧玉却也是轻轻点点头,捏着自己手里的佛珠说道:“三个女儿,哪个都是我的心尖尖,在我心里是分不出彼此的。”
姚雁儿不觉心忖,莫非因为如今李竟瞧着对自己还好,萧玉就改了话儿了?
她并不乐意表现得太亲密,亦是不好露得太明显,故此姚雁儿只垂下头,慢慢的吃茶。
就在这个时候,许娘轻轻啊了一声,似乎见到了什么惊吓了。姚雁儿抬起头来,却恰见一对中年夫妻前来拜寿。那丈夫容貌依稀能瞧出清秀模样,却亦是极为憔悴,一身衣衫也是有些寒酸,举手投足间有些个畏手畏脚的味道。他却赔笑,说道:“只贺夫人寿辰。”
瞧那样儿,却好似伯爵府的管事,给主子请安。
一旁女子容貌娟秀,却容色默默,话似乎也不多,只垂下头去,话也不肯说。她身上依稀也有些贵族女子的风范,然而面向却透出些许苦态。
萧玉轻轻捏着茶盏儿,拿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说道:“毕竟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客客气气的,既然来了,吃口清茶,用些宴席,也是亲戚的本分。再来一桩,前日里家里扯了些江南丝绸做衣衫,还存了些,你们也带回去,可不要推却嫌弃。再来既然来了一遭,走时候我让许娘赠些个车马费。”
那妇人面上一丝屈辱之色顿时也是一闪而没,反而那丈夫却喜动颜色。
“夫人行事素来便是宽宏大方,是在是菩萨心肠。”
萧玉亦是不由得笑了,笑容里亦是透出些个说不清的快意,似乎十分欢喜听那男子这般说话,她叹了口气说道:“都正经亲戚,一家人原本该好生亲近,锦华,你说是不是?”
那中年妇人眼睛里透出了一丝火光,却亦是缓缓的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别的话儿,她却似乎不乐意多说了。
姚雁儿听着锦华两个字,方才回过神来了。便是原主,记忆力只有小时候见过一遍,如今自然有些记不得了。且小时候,纳兰音见到这个姑姑时候,她可不是这个样子。
十多年前,纳兰府中的女儿纳兰锦华可谓京中明珠,不但容貌好,有才学,而且老太君也最疼这个女儿。
原先纳兰锦华在家里做姑娘时候,便是萧玉也是要退让几分,不敢冒犯这个尊贵的女儿家。
嫁人自然不如在家时候,萧玉那时候面容也不十分好看,又不得纳兰明的喜爱,面对娇贵的小姑子,自然也要忍让些个了。
可惜这个美貌如明珠一般的女儿,可巧就坏在太有才了。
就是因为有才,便信了那些个才子佳人的传奇话本,就被一个寒门子的才学所打动,乃至于芳心暗许,私相授受。
甚至于,两个有那等婚前苟且之事,竟然被人当众撞见!沦为京中话柄!
纳兰锦华心是不够狠的,在纳兰家将那才子徐进风定罪成淫贼时候,纳兰锦华于心不忍,明明知道后果,却也是当众坦诚,只说自己与那徐进风是两情相悦的。
再然后,纳兰锦华就被拘在家里,整日以泪洗面,哭哭啼啼,要死不活的。
老太君无奈,到底心疼女儿,还是将纳兰锦华嫁给了那徐进风。
可是如今,当年那好好的,如花朵儿一般明艳的纳兰锦华又如何了呢?
却也是如今这般寒酸的样子。
当年的老太君,是陪嫁了不少嫁妆的,可是那些个嫁妆,谁知道怎么被花掉了。那徐进风勾搭伯爵府的姑娘,似乎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据说如今,徐家夫妇虽然过得十分落魄,可是徐进风却仍然有几个妾的。
如今徐进风赔笑瞧着萧玉,纳兰锦华却没有说什么,只瞧着自己有些个枯瘦的手掌。
那好好的一朵鲜花,却是在风中,被摧残夭折,再也没有曾经的明艳鲜润。毕竟如今,老太君已经是没有在了,既然已经不在,那自然亦是
姚雁儿压下了心里一抹异样,却不乐意去怜悯。无论如何,要怎么过日子,也是她自个儿选的,原本和别人,也没什么干休。只从纳兰音记忆里头,她亦是知晓,从前的纳兰锦华,是如何一个清贵的人儿,如月如珠。瞧着她如今的样儿,却也好似一件极美好的东西,却也是在眼前生生就摔碎了。
纳兰羽亦是在一旁瞧着,从前她并不留意这个蠢物一般的姑姑,如今她的心里,却亦是浮起了丝丝酸涩。
纳兰秀瞧她容色有些不对,不觉压低了嗓音:“姐姐,你心里可莫要难受了。”
“难受?我难受什么?如今人人瞧我,都好似在瞧姑姑一般。老太君没有了,她也是没有护着,就被那个男人糟蹋。我知道,有人就是等着瞧我的笑话,瞧我落魄的样儿。可是我的笑话,却不会给谁来瞧!我便是死了,也不会嫁个那个寒门子。”纳兰羽咬牙切齿的说道。
她心里不是滋味,瞧着纳兰锦华的样子,却也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纳兰秀是个嘴拙的,亦是不好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伸出了手,捏住了纳兰羽的手掌。
“二姐姐,你自然不会如锦华姑姑一般。”
纳兰羽却是有些不耐:“这是自然。”
随即她目光落在了姚雁儿身上,眼睛里更是透出了一股子的恨意:“若不是因为那个狐媚子,我何至于这般?她自个儿风风光光的,我却经受这般苦楚,这却也是凭什么?这等滋味,我也是要让她尝一尝。”
其实纳兰羽并不知晓,姚雁儿究竟设计了什么的。可是若不是因为姚雁儿占着那位置,不肯体恤妹妹,自己何至于这般算计,甚至中了计?
若那狐媚子早日就死了,自己可不是风风光光的侯夫人?
经历了这些事情,纳兰羽十分痛苦,一时也想不出自己应该恨谁,然而她很快就将这份恨意转移到了纳兰音的身上了。
纳兰秀瞧见她眼里的怨毒,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垂下头来,轻轻的说道:“大姐姐是咱们一母所处,原本也是应该相亲相爱,似乎,似乎原本不应该这般。”
纳兰羽却甩开了她的手,眼里透出了不屑。
纳兰秀心里惶恐,素来也是个懦弱的性子,故此也不敢相劝。
这边萧玉打发走了纳兰锦华,只瞧了姚雁儿一眼,缓缓说道:“你身子骨弱,一贯都是不好的。不若先去自个儿院子里,休息一番,不必这儿陪我。你从前那院子,我是一直命人收拾的。”
姚雁儿应了声,也就准备去了,一双眸子亦是泛起些许幽光。
李竟原本和纳兰明说话,眼见姚雁儿要去院子里,也随姚雁儿一道去了。纳兰明原本想要留这个能干的女婿多说一阵,此刻却亦是无可奈何。随即他心中一喜,瞧来这个女婿,还真将自己那个女儿放在心上,爱护得紧。萧玉瞧着纳兰明面上神色,自然也知晓纳兰明心里想什么,却也是轻轻啐了一口,仍然神色跟活菩萨一样了。
姚雁儿回了院子里,这原本是纳兰音姑娘时候住的地方。虽然纳兰音不受父母待见,可那爱吃斋念佛的老太君却是喜爱她,对她好得很。这院子里,亦是布置得极为雅致。李竟还是第一次来,进了屋子里了,却见一股书卷味儿顿时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原本从前纳兰音就喜爱读书,所以房间里就摆了这些个东西。
姚雁儿随手抽了一本,却是一本很流行的爱情曲本,唤作西厢记。里头有些蝇头小字做娟秀的批注,显然是出自纳兰音的手笔。
纳兰音素来就爱看这些的,所以就乐意凑上去,宁可做秦渊的妾。
那芙蓉金钩轻轻勾着粉色流苏,几上却也是摆着一具长琴。
姚雁儿不知怎么了,心里流动了一丝酸楚。
这个闺房,一直就是纳兰音居住的地方,让纳兰音养成了十分怯弱的性儿。
也许因为今日要欢迎娇客回来,这房间打扫得干净,香炉里还点燃了焚香,令人心旷神怡。
一名清秀的丫鬟走过来,面上带着甜甜笑容。
“这是府里冰窖里藏的藕,因为姑娘爱吃,夫人特意弄来做给姐儿吃。”
虽然纳兰音已经出嫁了,可是这府里的人还是称呼她姑娘,免得混了称呼。
那碗羹送上来了,却也是藕弄碎了,做成了藕羹,再用桂花蜜调味儿,透出一股子芬芳。
姚雁儿并不认得这个丫鬟,记忆力也没有这个人,大约是自己走了后,府里方才新招的一个。
那丫鬟送汤给姚雁儿,却似不小心,半碗藕羹也是撒了,污了李竟衫子。
那丫鬟顿时跪下来:“是奴婢不是,冒犯了侯爷,还请侯爷前去更了衣衫。”
好在出门之前,姚雁儿也是安排好了,亦是有替换的衣衫。李竟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就去换衣了。
那丫鬟领着李竟到了一旁一处雅致的房间里面,轻轻福了福,随即就离去了。
李竟手指按住了腰带,正要褪下去衣衫,蓦然神光动了动,却隐隐有了些个别的,手指亦是微微一顿。
一旁屏风后面,纳兰眉也正躲在了那处,目光流转,却也是有些歌惶恐。却见她只穿了中衣,下面撒了一条贴肉的葱绿色的裙儿,露出了雪白的小腿。
她连大气也不敢呼出来一口,一颗心儿也是砰砰乱跳。
等李竟也褪了衣衫,二姐姐就安排好了,会唤人进来了,瞧见他们这般情态在这个屋子里。
这自然不是算计,无非是自己湿了裙儿,就来这里换衣衫,这房子又僻静,平常也不会来的。可谁又能想得到,今日大姐姐回家里了,丫鬟不知道,又领着李竟来这里换衣服。
可是自己这个好好的女儿家,就来这儿换衣衫,这清清白白的身子可是被人瞧见了,她原本也是个玉洁冰清的性儿,侯爷自然也是要负责的。
这也只是误会罢了,可并不是自个儿弄了什么。
可是如今,纳兰眉瞧着李竟那清俊的侧容,心里却生出些个别的。
她竟然隐隐有些个惶恐,纳兰眉自负美貌,可是李竟从来没多瞧他一眼。若他也被自己容光所动,顺水推舟也还罢了,只恐怕如今,这个男子亦是并不是那么容易让自己随意摆布。
随即纳兰眉眉宇间又生出了些个痴态了。
她对自己容貌是极为自负的,所以并不肯相信,李竟对她竟然没有一点动心。
这等大好机缘,若不好好捉住了,可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纳兰眉心砰砰的跳,好奇李竟怎么就还不宽衣。她轻轻捏紧了手掌,不断给自己打气。二姐姐便是没什么好心思,有些个话儿却没有错的。大姐姐如今还没有子嗣,自己自然还是有那么些个机会的。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那吸气的时候,发育良好的胸仿佛就更丰润了些个。
纳兰眉舌尖儿轻轻舔了下柔润的红唇,眼里一股子媚色的水光流转,端然是活色生香。
只这个时候,门忽的被人推开。
纳兰眉心中一紧,就要弄出个动静,让别人发现自个儿。
可瞧着进来的那个人,纳兰眉却也是呆了呆,进来的可不就是自己那位大姐姐。
她心里微微沉了沉,可是还是禁不住生出了些个侥幸心思,许是对方不过是可巧来这儿,说几句话也就走了。
可是这桩事情,更是添了变数,纳兰眉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姚雁儿妙目流转,目光搜寻之下,就来到了纳兰眉躲着的那处。
纳兰眉轻轻的啊了一声,缩了缩自己那雪白如玉的小腿,面颊微微发红。
她低低的说道:“大姐姐,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
这样子说,似乎她还当真和李竟有什么。
然而姚雁儿眼波流转,却亦是添了些个讽刺之色,并无丝毫动怒。
“五妹妹,我自然什么也不会误会的,衣衫既然干了,那就穿上了吧,如今天气儿凉,你且先将衣衫穿上去。可好?”
纳兰眉抬起头,却见姚雁儿眸色如水,容貌似乎是极为柔和的,可是眼底却有些沉润,隐隐有些个讽刺味道。似乎自己那么些个心思,对方是都知道的,都是清清楚楚。她蓦然脸一红,只觉得一股子危险,亦是匆匆套了衣衫,不敢违逆姚雁儿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那门却也是忽被推开,纳兰羽领着几个妇人也是进了屋子里。
一见到姚雁儿也在这里,纳兰羽神色却也是变得很奇怪,原本应该捉着私下相处衣衫不整的一对儿男女,如今两个人却也是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更重要的则是,她并不清楚,姚雁儿也是在这里。
纳兰羽目光流转,寻到了同样在房间里的纳兰眉,她心中微微一松,只觉得还是有机会的,亦是朝着纳兰眉走过去。
虽然不知道姚雁儿为何会在这里,可是她一定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将纳兰眉给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