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必定是凉丝丝的,和毒蛇一样儿,又阴又狠,只等着什么时候张了口,锋锐牙齿也就给了人致命一击。姚雁儿仔仔细细的回想起自己杀死赵宛那日的光景,自己原本藏在了树上,被聂紫寒射了一箭,就顿时落下来了。
对方是要杀了容世兰,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容世兰?无非是因为苏尘虽然是世家出身,行事做派倒也是极为温和的。可是若他娶了容世兰,必定亦是会更加偏帮世族。别人只道诚王府亲近世族,可是诚王府毕竟也还是唐国皇族,亲近世家,未必不是德云帝的心意,好让世族与皇族之间尚有那缓冲余地。
既然如此,容世兰没有死,赵宛却也是死了。聂紫寒杀了那些个贵女,原本是送了去给容世兰陪葬,可惜却一点儿也没有办好,甚至连赵宛也是被人杀了。是了,这必定是会让聂紫寒极为不快,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知晓他的身份,可是却不能容忍自己的计划竟然能有这样子的瑕疵。
从前自己待他,并无相负之举。可是等聂紫寒露出真正面目,她方才知晓,原本聂紫寒一直觉得自个儿待他是不好的,自己赠他饮食,照顾他起居,对他心生爱慕,凡此种种,他竟然都觉不屑,只做羞辱。姚雁儿眼睛里泛起了一丝浅浅的凉意,手指禁不住就掐入了肉里,眸色流转,竟似也有些个淡淡的凉意。
是了,对于这个男子,对他施恩,那都已经是灭族之仇。更不要提自己杀赵宛,他在自家主子跟前也是没什么光彩。
若姚雁儿从前不认识聂紫寒,也想不出这世上竟然有这样子的人。可惜她认识聂紫寒,更知晓聂紫寒的那些个手段。这个男人,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弄死自个儿,可是却也是温柔款款如此待她半年。也只有这样子心思绵密的人,方才能步步为营,如毒蛇似的阴险可怕。
随即姚雁儿眼波流转,竟也似添了几分浅浅的凉意。
文姨娘出事儿那天,自己已经遇到聂紫寒了。相识多年,他对女子兴致也一般,见到了好看的女子,至少不会出语调戏,动手动脚。是了,为何那日的聂紫寒竟然如此的轻佻?她早就应该想明白,这男子是猫儿戏鼠,必定是他说动了文姨娘。可是那一天,她竟然也什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见到了聂紫寒,已然吓得僵住了,什么也都没多想。
红绫见她容色苍白,眼波脉脉,亦是有些担心,轻轻的唤道:“夫人,夫人,你可是有什么不妥?”
姚雁儿轻轻的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疲惫了。”
红绫心里却也是说不出的担心,自从夫人那日生病好了后,就和换了个人也似,她们也渐渐习惯了姚雁儿成竹在胸的样子。如今姚雁儿这副情态,她们心下也是有些个不自在。红绫却不知道,姚雁儿这个时候想到了聂紫寒。
姚雁儿扯了个垫子靠了,她下巴尖尖的,几络黑发轻轻的垂在脸颊边,亦是越发显得清秀可人,容光照人。
上一次,聂紫寒也是在寺庙里头,那么这一次呢?以他的性子,指不定在什么地方窥测。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有些放肆的男子嗓音却也是响起:“我道是谁如此放肆,夜入宵禁,竟然也是视若无睹,仍然带着家眷行走,原来竟然是李侯。”‘
那样子语调,却也是熟悉。姚雁儿打了个激灵,轻轻的撩开了车帘子,果真是聂紫寒。
聂紫寒平日里做派是极为放肆的,故此任谁也想不到,这等看似放肆的男子,实则却也是个心计绵密善于隐忍的人。许是因为聂紫寒就是这般做派,倒总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他可真好似心思都写在面上的人。
“聂参军如此敬忠职守,亦是好生令人佩服,只这般行事,想来也是不会通融一二了。”李竟嗓音很是和缓,似乎也是听不出喜怒。
姚雁儿撩开了车帘子,压住了自己内心之中的那股子恶心劲儿,瞧了聂紫寒一眼。灯光映照下,他那张脸越发显得苍白,一双眉眼却也是越发英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其实入了夜,虽然有令不许在坊间走动,然而这一纸法令,于权贵而言,实在也是不算什么。
便是守城的兵士瞧见了什么,也是多半不会来寻什么麻烦,自讨没趣儿。只是若是遇到当真较真的,似乎也是没有极好的理由脱身。
聂紫寒瞧着自己,却也是说道:“李侯说得极是,我向来就是不懂,什么叫能通融一二。”
他瞧着灯光下李竟那张俊美迷离的面容,那内心之中,亦是忽而升起一股自己也是说不明白的厌恶烦躁。除开一些个利益冲突,聂紫寒就是升起了一股子暴虐的冲动与不安,他是不喜李竟这样子的一个人,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厌恶。
李竟却并不着急,轻轻取了一枚腰牌,淡淡说道:“这枚九龙令牌,是陛下赐给我的,许我入夜出入无忌。”
聂紫寒眼底深处,透出了一股子淡淡的阴冷,唇角却也是透出了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儿笑容。
“既然如此,倒是我鲁莽,不知道侯爷竟然有这般物件儿。”
李竟轻轻的点点头,聂紫寒的心底再次泛起了一股子说不出的烦躁,似乎李竟这般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他心里很有些个不舒服。
姚雁儿轻轻的放下了车帘子,心里却是禁不住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虽然隔着车帘子,姚雁儿内心之中仍然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不喜欢。仿若对方的目光,隔着车帘子仍然是落在自己身上。
从前自个儿算计赵宛,赵宛自恃甚高,所以怎么也没察觉到。可是如今,自己明明在寺里遇见了聂紫寒,为何竟也没有想到什么?赵宛是因为自负,而自己,自己是因为恐惧害怕。
姚雁儿感受到了一股子淡淡的凉意,自己怎么就这般没骨气,那男子,自己应该是恨不得扒皮食其血肉的,而自己却只是惧,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冷惧意。
姚雁儿轻轻的一咬唇瓣,眼底深处蓦然透出了几许别人察觉不到的锋锐狠意。
既然是避也避不得了,那她自也是应当与这个心计深沉的男子斗一斗。
该来的,却也是避不得。从她遇上了弯弯,再遇上聂紫寒,似乎冥冥之中,就是有那些个说不出的牵扯。
聂紫寒瞧着马车,方才因为李竟生出的一丝不悦之色早就没有了,他盯着马车里的那道身影,神色竟然是说不出的温柔柔和,含情脉脉,就如瞧个自己情人一般。只聂紫寒唇瓣绽放的那丝笑容,却也是凉丝丝的。
姚雁儿眸子里慢慢的回过神来,眼里却也是添了些个清宁之色。随即她瞧了身边这几个丫鬟,娇蕊直接,红绫温和,绿绮虽有几分心思,可是毕竟只是个小丫鬟。自己治好了弯弯,笼络了月娘,可是似乎也不似聂紫寒那样子,位高权重,且又蓄养了杀手死士。一股淡淡的孤独之感,却也是浮起在了姚雁儿心头。
回了侯府,红绫打了车帘子,让姚雁儿下去,却见李竟已经站在外头,伸出了手。
姚雁儿心尖儿微微一颤,忽而轻轻的伸出手,捏住了李竟的手掌。
这个男人,看着就是沉默寡言,平日里又是温文尔雅的,让别人总是瞧不明白,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手掌亦是有些个粗糙,就这般轻轻的捏着姚雁儿的手掌,让姚雁儿感觉到自己肌肤微微有些个麻痒。
姚雁儿轻轻的下了马车,李竟的手也是没有松开,就这般一道牵着姚雁儿进去了。
风吹云散,天空一轮明月,竟也是说不尽的明亮皎洁。清润的月光如奶色一般撒向大地,落在了姚雁儿身上,树影婆娑,月影柔和。姚雁儿想起了刚才自个儿内心之中的孤单,此刻竟然生出了眼前男子足以可以依靠的感觉。这样子感觉只有一瞬,姚雁儿下意识便压下了这么些个心思。
夜色深了,女人偎依在聂紫寒的怀中,娇躯轻轻的颤抖,面颊却也是禁不住升起了一片春潮。
她纤弱的手指轻轻的在聂紫寒的胸口画圈儿,心忖今个儿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好的精神头,就这样子只顾着折腾自个儿,比平时还要用力些。
这男人原本就是精力旺盛的,如今一番折腾,可当真是让自己身子都快折腾得散了。
聂紫寒轻轻呼了一口气,舔了一下唇瓣儿,眼神却也是又冰寒又炽热,
那妇人,可当真是个妖精,今个儿自己只是在外头瞧了那身影,就觉得下腹有股子火升起来了,涨得分外难受。
更不由得想起那日,那妇人被自己捉在怀中,肆意轻薄。她匆匆逃开,发髻也乱了,衬着那雪白的后颈,竟然也是说不出的动人。
那时节,自己放了她,并不是这个妇人能真正制住自己这个武功高手,只是觉得已经布好陷阱,又何必用强呢?那实在是太没趣了。
而如今聂紫寒这个念头越发强烈,人生在世,连个喜爱的女人也不能弄在榻上去,那活着又有什么滋味?
聂紫寒抚着怀中女子光溜溜的背脊,心里却对怀中之人索然无味。
那女子轻轻的抬起头,有些泛酸的说道:“纳兰音那个贱婢,还当真是有些本事,居然三言两语,就说得别人相信,她是正正经经的伯爵府的嫡出女儿。你筹谋了这么久,竟然又让她这样子轻轻松松的就逃得离开了。”
她手指在聂紫寒胸口轻轻一按,娇滴滴的说道:“我的聂爷难怪也是心里不痛快,就来折腾我的身子。”
那女子自是认为,聂紫寒是心里并不如何的痛快,所以方才这样子折腾自个儿。
罢了,也是纳兰音那个贱人确实能说会道,确实也有那么几分运气。
岂料聂紫寒竟然低低一笑说道:“这你可是想得差了。纳兰音以为自己已经能逃过一劫,可是我设计的,又岂是这般简单?”
他今日不痛快,只是因为突然感觉很没有耐心,觉得没办法继续等了。可是如今,发泄了过后,聂紫寒又变得冷静起来。
寻常的猎物,自然能轻轻松松的手到擒来,并不需要花费什么。
可是若猎物十分狡猾,好像最厉害的狐狸一样,身边还有个讨厌的护花之人,那就是需要步步为营。似纳兰音,果真也是个聪明人,并不曾让自己失望了。她巧言令色,不但让别人相信自己是伯爵府的嫡出女儿,更让那出口陷害的许娘不得不被萧玉处死,纳兰锦华也是别人眼里疯癫的人了。
聂紫寒压低了嗓音,有些个森森说道:“不必着急的。咱们可以一点一点的慢慢来。”
翠华轩,亦是京中东大街上头,此处店铺亦是寸土寸金,卖些个吃食,亦是那高价,这翠华轩亦是不例外。只是虽然菜钱高,来翠华轩用吃食的人却也是并不见少,大都也是些个京里达官贵人,腰囊丰厚,舍得用钱。且此处翠华轩,请得好厨子,调得好汁水,做得好吃食,自然也免不得客似云来。且翠华轩老板为了拢客,眼见秋日到了,竟又备了些个生鲜水货,运来大闸蟹一篓篓,抓来了还在活时候一并运来京里。那蟹炒蒸烹调,吸膏食黄,味鲜汁美,自然也是拢来不少客人。
如今客座之上,却也见几个男子用了餐,散了许多蟹壳,花雕酒亦是喝尽了,脸颊都是红扑扑的。送菜的小二机灵,眼睛儿尖,也就瞧出这几位大爷身上,是有那么一股子官儿味儿的。小二哥也是瞧出了几分端倪,这几位大约是做官儿的。只他们相互之间,称呼姓王姓李,究竟是什么官儿,他心里也并不如何清楚。
那几个官爷里头那位王大人,吃醉了酒,说着闲话,却又说到了纳兰明身上:“纳兰爵爷也是风流可笑,当初夫人生女儿时候,还与我争了听那白兰姑娘的曲子。我只寻知音,他却是个俗物,花了些银子,将人家梳笼了,却也可笑。那时节,白兰好的,只是那一手琵琶,容貌皮相却也是并不十分要紧。”
这样子说着,这位王大人语调里面也是已经填了些许个酸味儿,他轻轻咳嗽一声:“如今爵爷知道遮羞了,倒说那时候不是去胡混,而是去守着夫人。可也好笑。”
同桌的几个人竖起了耳朵听,纳兰明那性子,何时又收敛过?仍然是风流好色的样儿。可是这桩事,却也是牵扯到了另外一桩事,却也是十分有趣。从前纳兰家不是有个出身尊贵的锦华小姐,好好的一个小姐竟然被个寒门子勾引破了身子,又一心一意的想要嫁给这个人。如今萧玉寿辰之上,纳兰锦华竟然口口声声只说纳兰音是她的女儿,却被偷梁换柱给换了,萧玉当初生的是个男娃儿却也是生来就死了。偏巧那纳兰音的夫婿却也是昌平侯,亦是圣前颇为受宠的一个青年才俊。只纳兰明却证明那女儿是自己,说当年自己守着夫人,也没有什么替换之事。如今王大人说起这桩事,可也不是说纳兰明好色,而是暗暗指纳兰音并不是颗真珍珠,纳兰明也攀附不上李竟这个好女婿。
酒喝得多了,似乎也是话多了些,只是这话既然已经说出来,必定也是能传出去,还能传得极快。
甚至没多久,还传到了纳兰明耳朵里,让纳兰明无可奈何。他确实也没有陪萧玉,只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也都不记得,自己那日是不是睡了个白兰姑娘。记忆里头,自己依稀是跟这个王大人争风吃醋争了个姑娘,可是那姑娘姓名,他都记不住了。
纳兰明暗中却摇摇头,果真男人输了个粉头,便最记恨上心的。只是如今传出这么些个话儿,倒也让他生出几分为难。说出去,始终也是个有些不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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