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黎一大早过来时，推开门看到小棠身边的范俊哥，脸骤然垮下来。范俊哥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许是小棠妈妈手术在即，小棠也是一身的伤，两个人都没了打嘴架的兴致，黑着脸尽量不让彼此有眼神交汇的机会。
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小棠看着紧闭着的那道门，心里七上八下，焦虑不安。
小棠从未像今天这样担心过妈妈的身体。妈妈平时连感冒的时候都很少，健康到小棠几乎忘记了妈妈有一天也会老，忘了随着年龄的增大，妈妈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忘了终有一天还会彻底离开她。
她从未想过如果有天妈妈离开她，那她的世界会不会就此崩塌。
直到此刻，看着手术室门上亮着的灯，这些之前不敢想的事情无比真切地钻进她脑袋里，令她跌入无边无际的惶恐惊惧里。
范俊哥的来电铃声几乎没断过。在去楼梯间接了几个电话之后，他索性关掉手机，烦躁地来回踱步。
肖黎冷冷看着他走过来走过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着急你就走，谁也没留你在这。”
范俊哥停住脚步，看向他：“我为什么着急你最清楚。毕竟你当时给我下套，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肖黎冷笑起来：“过河拆桥。范俊，你这刚走到桥中间就迫不及待要拆桥了。你公司最近风生水起，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说全是我的功劳，说一半不过分吧？”
范俊哥正想开口，小棠心烦意乱地说：“都别吵了！我现在焦虑的要死，你们就别添乱了行吗？”
范俊哥强压下怒火，做了个深呼吸，坐在小棠身边。
小棠还没能说服自己原谅范俊哥，此刻看他心急工作更生气了。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些：“我要多陪我妈几天，晚些回校。你工作脱不开身的话，早点回去吧，我自己能应付的来。”
范俊哥听出了小棠的疏离，先是对肖黎怒目而视，再看向她时已经变得温柔：“不要紧，还有张愚呢。”
无比煎熬的一个小时终于熬过去了，手术很成功。
麻药失效后，妈妈看起来虚弱极了，但心情似乎很好。小棠这个小棉袄一直黏糊着妈妈，坐在床边，拉着妈妈的手，贴近妈妈的脸，小声和妈妈说着悄悄话。
妈妈是学校例行体检时检查出的问题，和妈妈关系不错的同事大都知道她做手术的事情。从手术第二天起，便陆续有同事和朋友过来医院探望妈妈。
下午，探望的人渐渐少了，突然敲门来了个很奇怪的叔叔。叔叔全副武装，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妈妈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有些窃喜，又有些难为情，转眼看到小棠盯着自己，便有有些不自在。
含含糊糊和小棠打过招呼后，叔叔在妈妈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妈妈轻声对小棠说：“闺女，小俊肖黎你们都饿了吧，出去吃些东西吧，妈妈和叔叔有事情说。”
三个人心领神会，迅速离开了病房。
肖黎为了方便小棠出行，早在医院里租了轮椅。范俊哥把小棠抱到轮椅上，推着她出去的路上，小棠不禁傻笑起来。
“在笑什么？”范俊哥弯腰自上而下纳闷地看着她的笑脸。
“以为打扮成我这样就认不出了？”小棠贼笑着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肖黎一脸不解地问她。
“那个怪叔叔。”小棠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初中有一次生病，在家里发疯，最后还晕倒了？”
肖黎突然瞪大眼睛：“是那天在你家那个叔叔？”
小棠点点头：“那天之后，我无数次想起这个叔叔。当时我太任性，太缺乏安全感。因为我的不懂事，那个叔叔再也没有去过我家。长大之后，我才渐渐懂了我当时做的事情有多恶劣。我以为妈妈和那个叔叔已经不来往了，并因此很痛恨当时的自己。现在看到妈妈和叔叔似乎还是感情很好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妈妈和叔叔的感情没有因为自己而抱憾，这简直像是一剂解药，解开了小棠一个良久不愈的心结。
“如果阿姨和那个叔叔最终在一起，小棠，你能接受吗？”肖黎问她。
“嗯……”小棠认真思考起来，“能！我妈为了我，已经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我希望妈妈接下来的人生，能为自己活着。”
小棠甚至想象起来妈妈穿婚纱那美丽的样子，到时候说不定自己还能捡个伴娘当当呢！
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怪叔叔已经不在了。妈妈挂着笑靠在病床上，若有所思，连她们进来都没有立刻察觉到。
既然回来一趟，肖黎打算趁病房里没什么事，去探望一下范大爷夫妇。范俊哥很诧异：“你原来真会惦记着我爸妈啊？我还以为他俩就是你横刀夺爱路上的垫脚石呢。”
肖黎冷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过河拆桥。”
范俊哥和肖黎一起回了家。
病房里只剩小棠和妈妈。
小棠靠在妈妈床边，撑着下巴浅笑着看她。妈妈点点她鼻尖：“怎么了？贼笑什么？”
小棠抓住妈妈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着说：“我都认出来了。”
妈妈也笑了：“认出什么？”
“那个叔叔。他装扮成那个样子也没用，我记着他呢！”
妈妈笑容里掺了些紧张：“臭丫头，眼睛还挺尖。”
小棠拨了拨妈妈额前的刘海，说：“妈，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特别后悔小时候对叔叔做了很恶劣的事。现在看你们依旧很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妈妈抚摸着她的头发：“李叔叔要是听到你的话，肯定开心死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很自责，气自己伤害到了你。”
小棠有些不好意思：“明明该自责的是我……等下次见到李叔叔，我当面跟他道歉。”
妈妈眼眶有点红，笑着点头。
“妈，你和李叔叔……互相喜欢吗？”小棠很感兴趣地问妈妈。
“我的小棠长大了，懂事了，什么都瞒不过你了。我和你李叔叔……确实互相有好感，”说到这，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母女俩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这么多年，虽然我们从没捅破这层窗户纸，但喜欢彼此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小棠好奇起来：“妈，那你们之间的喜欢，是怎么开始的？给我讲一讲好不好？我好想听听你们的爱情故事。”
“说来话长。”妈妈把小棠的脸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腿上，沉浸在回忆里：“你李叔叔是你爸爸的同事，当时你爸爸出事，后续需要公司那边出具一些证明。我去爸爸公司的时候，认识了李叔叔。
“我第一次见你李叔叔，对他印象特别不好。我正沉浸在丈夫去世的悲恸中，去他那办手续，他却以文件不足啊，签字不对啊之类的理由三番五次为难我。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哭着跟他当众吵了一架，他一句没还嘴，反倒一个劲儿安慰我，还把看热闹的人都赶走了。
“后来慢慢了解了他的为人，我才明白，他并不是在为难我，只是他这个人……怎么说呢，太轴，一根筋，太正直，不懂变通。对我而言是为难，对他而言，不过是尽量把工作做好而已。
“我在他面前崩溃，使他很自责，一直想为我做些什么。后来他就经常往我们学校跑，有时是为我送点吃的喝的小东西，有时是雨雪天特意跑去接送我，有时是帮我做一些搬书之类的力气活。
“一开始我几乎没给过他好脸色，也不接受他示好的举动，他也不气不恼，依旧每天往学校跑。后来学校几乎所有老师都认识他了，有些人就开始给我做工作，说我还年轻，要有个依靠，而你李叔叔，便是他们口中最适合的人选。
“我气坏了。虽然我渐渐的不再对他冷眼相待，但我怕他是有目的的接近我，尤其学校里又这种传言出现。于是我开始躲着他，冷言冷语想赶走他，但他这人太轴，我这些对他根本没用。最后我索性嘱咐看门的祁大爷，不要再放他进学校。
“在校门口等了我几次没等到之后，有次他找去了胡同。那天我回家的时候，在胡同口看到他在和别人吵架。”